姬月癱坐在樹下,好似正在經曆某種泣血的痛苦,連輕歌的到來都沒有察覺。


    輕歌耳邊似是響起了帝無邪的聲音。


    本君可不想讓皇姑姑守寡。


    守寡……


    ……


    她的小月月,有事情瞞著她呢。


    兩人好似分別在兩個不同的空間,輕歌隔著夜色遠遠的遙望著姬月,心髒隨著姬月臉上痛苦的表情而抽搐緊縮。


    輕歌指尖微涼,她朝著姬月的方向抬起手,最終如先前那般,緩緩無奈的又把手放下。


    心情尤其的沉重,猶如無邊的夜色覆蓋在周身,像一座巨山般壓下。


    輕歌冷嗤,輕笑了一聲。


    嘖……


    誰要當寡婦呢。


    她要比翼雙飛過神仙眷侶的日子。


    去他的寡婦。


    可眼眶為何是濕潤泛紅的。


    眸內蓄滿的晶瑩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她不敢眨一下眼,怕所有的倔強堅強都會煙消雲散。


    姬月悄然來到這九州郊外的亂葬崗,獨自承擔那所謂的痛苦,便是以愛之名,不願讓她承擔這份憂慮。


    輕歌便是知道姬月心中所想,才在這種時候沒有走近暴戾的他,安撫悲慟的他。


    參天的樹前,明月光灑下照出了一張慘白的臉,眉間的朱砂痣愈發妖冶奇異。


    姬月如同瀕臨絕望走向滅亡的野獸般,發出哀嚎之聲,每一聲都如同野獸的淒慘。


    姬月雙臂衣袖翻飛,陡然間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一片觸目驚心。


    鮮血淋漓中,兩截骨頭增生出來。


    刺啦……


    一截又一截骨頭破體而出。


    尤其是姬月的脊背,幾十塊骨頭仿若交織成了森白的羽翼。


    羽翼骨骸上還染著斑斑血跡。


    姬月雙眼有一瞬的空洞呆滯,在那一瞬,他體內體外的暴戾氣息飛速上漲。


    那種戾氣如同隱隱殺機似要凝為實質般絞殺一切生靈和萬物。


    姬月四肢上全都是一根根駭然的異骨,深深墨黑的夜裏,還閃著淡淡的微光,看起來毛骨悚然。


    戾氣愈發的狂暴,他的體內好似有一頭沉寂萬年的野獸力量蘇醒,哪怕他沒有說話,他依舊發出了可怕的嘶吼聲。


    吼聲化作如風浪般層層遞進的音波之刃,刹那間就已摧毀了無數顆粗壯的大樹,一聲聲巨響石破天驚般出現,轟隆隆雷霆乍現,天地也為之一顫。


    滿頭青絲披散下來,妖孽的臉此刻籠罩著冰冷寒霜,那雙眼神如同死神的注視。


    隨著他的每一聲怒吼,方圓百裏皆被夷為平地。


    好似末世降臨。


    旁側的亂葬崗,所有腐爛的屍體在這一刻皆化作漫天血霧,天女散花般落下。


    在崩潰絕望的時候,姬月仿佛已經找迴了一絲理智。


    狹長的眼眸裏有稍縱即逝的清明之色。


    姬月咬緊牙關,精神和靈魂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似有千斤重的錘子,一錘又一錘砸下。


    姬月雙眼時而清明如浩瀚星辰,時而暴戾而狂躁。


    他修長的右手顫巍巍地伸出,猛地抓住左臂上一塊增生出來的異骨,隨後將骨頭拔掉。


    連血帶肉的拔出,姬月仰頭痛吼,三千黑發在陰森幽冷的風中飛揚輕舞。


    輕歌的心髒咯噔一下猛地跳動。


    她站不住了,快步走向姬月。


    一簇幽綠的焰火擋住了輕歌的去路。


    輕歌冷冷望著前方。


    綠焰和寒煙中,一道身影逐漸出現。


    熙子言!


    “這是他必須經曆的痛苦,他不願你為此擔憂才獨自承受。”熙子言道。


    “我這樣看著,難道不是一種折磨?”輕歌反問。


    熙子言並未迴答輕歌的話,他緩步走向輕歌,與輕歌並肩而站,而後望著樹下的姬月。


    “萬年前,姬王出生時是最不受寵的一個,與姬九夜的萬千寵愛相比,姬王太落魄了。”


    熙子言淡淡的道:“所有人都以為妖後會把妖王之位給姬九夜,都暗中殘害姬王,又巴結著姬九夜,誰知呢,妖後竟把妖王之位給了姬王。那時的姬王非常開心,他以為妖後在乎他器重他並且認可他的能力,有朝一日他終於發現,妖王終有一日要背負使命背水一戰,終究會以性命為代價,妖後隻是不舍得讓姬九夜承擔這種巨大的責任罷了。”


    熙子言譏諷的笑著,“你雖是人類女子,可你的天賦是所有人都認可的,就算嫁給姬王千難萬難,也能配得起姬王,最大的難是妖後這一關。妖後絕對不會承認你的,你於妖域來說毫無價值,不如魔族公主和鳳族真女。反觀姬九夜,他的心上人是妖域最下等的狐妖一族,人族都要比之高三等,因為姬九夜真心愛著,妖後便接受了。”


    “她連狐妖一族都能接受,為何不能接受你呢。”


    “因為她不接受姬月。”


    “……”


    輕歌身體愈發的寒冷,耳邊是熙子言的冰冷無情的聲音。


    她摯愛的男人,在那段幾乎不為人知的時光裏,究竟遭受了多少不公平和苦難折磨。


    熙子言又道:“時間往前推,在姬王年幼之時,為了得到妖後的認可,付出了許許多多的努力,在姬王鋒芒初綻後,妖後興許發覺了姬王的潛力和體內的妖王之力。”


    說至此,熙子言頓了頓,鬥篷下的綠眸複雜的望著輕歌。


    輕歌蒼白一笑,道:“妖後怕隨著時間的推移,姬王的日漸強大,一切都會脫離她的控製。所以她在姬王年幼時,對姬王下了毒,或是使用了某種秘術來永久的控製姬王。正因為如此,妖後才信誓旦旦,在姬王來到諸神天域後也沒有任何的慌亂。因為她清楚,姬王永遠都脫離不了她的手掌心。”


    輕歌眼眶泛紅,一條條鮮紅的血絲逐漸布滿整個眼球。


    果然如此!


    妖後!!


    都說天下父母心,可總有些人不像父母,更像是冤家仇人、


    輕歌攥緊了雙拳,尖銳的指甲深深鑲嵌進手心皮肉裏。


    她心疼的望著還在拔骨的姬月。


    每當他拔出骨頭,便有新的異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生出來。


    他機械般,僵硬地,不斷重複著這個動作。


    斷骨之痛,不過如此。


    而這,便是妖後給他的一點小懲罰。


    他若執迷不悟,那便如帝無邪所說,她會成為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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