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輕歌感到窒息,驀地驚醒。


    扶希早早醒來,已經不在床上。


    輕歌轉眸看向四周,鬆了口氣,然而那個夢,那麽真實。


    她已經無數次夢到過尋無淚了。


    想來,尋無淚應該對她恨之入骨吧。


    輕歌苦笑一聲,轉頭朝旁側看去,不遠處豎立著一麵泛黃的銅鏡,銅鏡中倒映出輕歌透白的臉。


    她起身走進浴池,渾身赤裸,一絲不掛,趴在浴池邊沿的大理石台上,她頭昏眼花,枕著臂膀閉上雙眸。


    浴池水麵,漂浮著淡淡白煙。


    煙霧越來越多,彌漫在整個房間。


    輕歌眉頭狠狠皺著,宛若打了死結。


    她抬起手,長指用力捏著眉心,直到眉心深紅一片。


    即便如此,輕歌還是頭疼的很。


    她的頭痛症,愈發嚴重。


    當初閻獄給她的解藥,因為諸事繁忙,沒有按時服用解藥,導致頭疼後遺症愈發嚴重。


    為此,閻獄一直都很愧疚。


    雪色的清霧,熱騰的煙,在屋內蔓延。


    輕歌意識朦朧,滿腦海都是那座孤橋,那片深海,以及那雙血紅的眼眸。


    她想到馴獸島的那片深海,她不知為何,在那神秘的深海宮殿,那副棺材裏,會躺著另一個她。


    輕歌頭疼欲裂,微尖的指甲,扣進眉間肉裏,一絲血跡滲透而出,如此她才能好受一些。


    即便是死生不如的苦痛,輕歌都能承受,這頭疼症,卻像是跗骨之蛆,以緩慢速度,一點點的侵蝕著她,讓她痛不欲生,靈魂沉於水火。


    輕歌身體沉在溫水之中,水麵漂浮著花瓣,一絲絲芬芳融入輕歌體內。


    輕歌趴在冰涼的大理石上,眼皮耷拉,猶如山重,睡意襲來……


    浴池裏,輕歌的身後,出現一道人影。


    那人一如既往,穿著喜愛的紅袍,眉眼淩厲了許多,少了些許邪佞。


    男子一雙陰詭異瞳,閃著妖異的光。


    他看著輕歌裸露在水上白皙柔嫩的背部,肌膚如羊脂玉,吹彈可破。


    他淌著濕漉漉的池水,步步靠近輕歌。


    他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他,青絲盡數披散,隨心而恣意,不羈桀驁。


    黑玉冠將他頭發高高束起,一雙劍眉,星目生輝,他麵無表情,往那一站即是不怒而威,渾身戾氣此刻化作似水柔情。


    他寵溺溫柔的望著輕歌,難以想象,這是那個孤傲的王。


    聽雨軒外,熙子言浮在半空。


    身為九界守護者的他,會盡最大努力,帶姬月來四星大陸,且不被其他九界守護者發現。


    每半年時間,九界守護者都會有些疏忽。


    再者,風青陽過段時間就要去諸神天域了,九界守護者都在忙此事,熙子言便趁著這個漏洞,帶姬月來四星大陸。


    當初青石鎮城門前的一聲英雄,讓他至今甘願付出。


    他想看看,那個女人,能爬到多高。


    他本是少年,拿著夜輕歌送的兵器,無意中,體內守護者的血脈覺醒,經曆過魔鬼般的訓練之後,短短數月之間,他長大成人。


    浴池內的旖旎曖昧,在水霧中流動。


    熙子言眸光一閃,索性離開聽雨軒,去別處走動,給小倆口留下獨處的時間。


    許是恰巧,熙子言一走,竟是走到城主府,漂浮在墨邪院子的上空。


    他的神識強大,即便不用進屋,也能看到密室內的情景。


    墨邪四肢被鐵鏈鎖住,他像是一頭發狂的野獸,拚命的揮動四肢。


    墨邪發出一聲聲吼叫,靈氣將身上衣衫震成碎片兒。


    侍衛對此似乎早就習以為常,沒有任何訝異。


    鎖住墨邪雙手手腕的鐵鏈,突然碎裂,墨邪雙手有了自由活動的空間,他將靈氣匯聚在雙手,雙手不斷朝身上抓去,猶如刀劍,抓出一道道血痕,每一道都深可見骨,可見墨邪用了多猛的力道。


    墨邪雙手握拳,拳拳砸在牆壁上,壁麵顫動,墨邪雙手關節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墨邪無力跪在地上,仰起頭怒吼。


    頭上玉冠震碎,發絲散落下來。


    他雙眼充血,眸子瞪大,似是在十八層煉獄下的苦海裏垂死掙紮。


    與此同時,聽雨軒,東側浴池內,姬月就站在輕歌身後,他伸出手,揉著輕歌的腰。


    輕歌迷迷糊糊,意識薄弱,朦朦朧朧。


    聞到那熟悉的味道,感受著溫暖懷抱,她想睜開眼,卻是毫無力氣。


    但她貪戀這個懷抱。


    不由貼近姬月。


    她的肌膚,像冬雪一樣白,柔嫩似嬰兒。


    姬月翻過輕歌的身體,輕歌下意識伸出雙手,勾著姬月脖頸。


    姬月的手,放在輕歌臉頰。


    這是她的溫度。


    是活人。


    而不再是那一張張掛在牆上的冰冷畫像。


    他禁錮圈養了許多畫師,沒日沒夜的畫著她的容貌。


    畫出栩栩如生者,賞。


    筆力不足者,罰。


    姬月緊緊摟著輕歌,什麽話都沒說,就這樣抱著,恨不得用去畢生之力。


    他想把她融入骨髓,刻在心髒。


    輕歌的白發,漂浮在水麵,貼著姬月。


    她惺忪睜開眼,卻似在夢中,雲裏霧裏。


    她雙眼睜開一條縫兒,看著姬月,癡癡的笑著。


    “小月月。”輕歌沾滿水的手,拍著姬月的臉。


    突地,輕歌眼圈紅了。


    越來越紅。


    水霧在眼眶內凝結,遮住她,模糊了視線。


    淚水如線,沿著臉頰不斷往下滑。


    輕歌由輕聲啜泣至嚎啕大哭,那所有的委屈疲倦全在這一刻發泄。


    她雙手握成拳頭,敲著姬月的肩膀。


    她不知為何崩潰,隻是在看到姬月的那一瞬間,隻想大哭,卸掉所有盔甲。


    再者,姬月動用力量,讓輕歌意識迷離,自以為這是一場夢。


    他偷偷的來,悄悄的見。


    他們互相許下三年之約,並為此不停奮鬥。


    姬月看著輕歌,心像是揪著一樣疼。


    他隻恨自己不夠強大,還要她在風雨裏飄零。


    輕歌身體放空,雙腿發軟,往下滑。


    她滑入浴池之中,池水淹沒鼻眼與腦袋。


    水洗涮掉臉上的眼淚。


    她何曾痛哭過?


    在世人眼中,她心狠手辣,在朋友眼中,她是四國之王,是天才,這樣的她,不懼任何風霜雪雨,是個沒有眼淚的人。


    殊不知,所有苦痛,她都默默咽下。


    當姬月出現,她便想著抱怨,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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