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無心聽到梅卿塵的話,怔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那些塵封的往事,如同傷疤,被人生生揭開,承受皮肉分離的痛。


    蘭無心垂下眸子,睫翼輕顫,眼底有狠辣之色稍縱即逝。


    這麽多年,她一直催眠自己,藍蕪是為了梅卿塵才變成這樣的,身體才會如此不堪,可若是要翻舊賬的話,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她,哪怕不是無心,然而事成定局,想要反悔也沒用。


    蘭無心漸漸鬆開梅卿塵的手,蹲下身子,抱著腦袋,雙肩微顫,似乎正在隱忍某種痛苦。


    極北女王站在一側,不敢出聲。


    焚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曾幾何時,他們四人風華正茂,正當年少,彼此間心照不宣,默契十足,騎著駿馬招搖過市,把酒臨風,輕狂時暢談天下事,那個時候,蘭無心一身紅裝,說是要成為血族最厲害的人,藍蕪嬌柔,梅卿塵擁著溫軟美人郎情妾意,他焚缺酣暢喝酒,笑談未來。


    而今,所有的美妙都變得那麽血腥,不堪忍睹,仇視彼此,恨不得撕下一張張虛假的皮。


    焚缺看了眼藍蕪,藍蕪昏倒在床上,血液染紅了唇瓣,倒是有種極端的美。


    焚缺甚至能夠感受到藍蕪的虛弱,氣若遊絲,不知是誰,那麽殘忍,將她的生機剝離。


    焚缺內心深處湧聚煩躁情緒,他焦慮的往外走,想要遠離這座低氣壓的宮殿。


    “你去哪?”梅卿塵問。


    “出去走走。”焚缺淡淡的道,言語之間,皆是疏離。


    “藍兒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情走?”接過話茬的是蘭無心,陡然拔高的語氣宣泄著她的憤怒,她怒目圓瞪,仇視的看著焚缺,似乎,對麵站著的,並非昔日好友,而是殺父仇人。


    焚缺恍惚的看著蘭無心,眼前女子麵目扭曲,本該姣好美麗的臉龐,如同魔鬼,陷入了黑暗。


    焚缺轉眸,看向梅卿塵,梅卿塵不複往日兩袖清風,愈發邪惡。


    焚缺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轉身就走,沒有任何停頓,決絕的可怕。


    “焚缺,你給我站住!”


    蘭無心咬了咬唇,怒道,看著焚缺背影,目光閃爍不定。


    外麵,細雨連綿,清晨的青陽曙光,也被烏雲遮住。


    焚缺突然很想去看看,那個叫做夜輕歌的姑娘,此時是何種心情,又在幹些什麽。


    焚缺走進宮殿,一股清香撲麵而來,鎏金大門是半敞開的,便見女子坐在貴妃榻上,召來一個銀白鼎爐,鼎爐之下燃燒著幽然火焰,她的額頭溢出了冷汗,雙瞳倒映出火焰,神情專注,一絲不苟的模樣倒也迷人,焚缺看的癡了。


    焚缺是個很通透的人,世間並非隻有男女之情,很多時候,不過是英雄與英雄的惺惺相惜罷了,譬如佩服。


    輕歌煉製了許久的兵器,足足兩個時辰。


    警覺如輕歌,自然清楚焚缺的到來,然而,在煉器之時,最忌諱的便是分心,這是對兵器,對藝術的不尊重。


    輕歌以為過一會兒焚缺就會走,沒想到等她煉完兵器,焚缺還站在門前。


    輕歌透過窗,看向外麵。


    雨已經停了,唯有屋簷處,滴答滴答的落水聲。


    “你來了。”


    輕歌把煉製完成的兵器拿在手上,剛煉好的成品還有點溫度。


    這是一把短匕,與普通匕首不同的是,這把短匕,雙麵都是鋒刃,頂部更是特別尖銳,似乎,再堅固的巨石,也逃不掉她的攻勢,短匕的尾部有一個往下凹陷的水滴形狀。


    輕歌把短匕丟給焚缺,焚缺接過匕首,茫然的看著她。


    “滴血在上麵試試看,送你的,就當是為我拿到解藥的迴禮。”輕歌微微一笑,道。


    聞言,焚缺愣住。


    他一直都知道,夜輕歌除了在修煉方麵有著很高的天賦外,在煉器方麵,也到達了無人可及的領域,就連煉器工會的一些煉器師,都五體投地。


    可他沒有想到,夜輕歌竟然能煉製住地級兵器!


    精血契約的兵器,唯有地級煉器師才能煉出來。


    除此之外,焚缺還有點點小感動。


    鎖龍鏈和罌粟百花,在無形中摧毀夜輕歌的身體,她的狀況不是很好,這種情況下,她還能為他煉製兵器。


    其實,他與夜輕歌之間的羈絆,是一種很微妙的關係。


    起先之所以接觸,也是因為好奇而已,究竟是怎樣的女人,能讓梅卿塵暫時忘掉藍蕪,尤其是這個女人的性格和藍蕪截然不同。


    “你已經是地級煉器師了?”


    焚缺斂起神色,拿好兵器,問。


    輕歌搖頭:“還不是,隻不過僥幸煉製出一把地級兵器罷了,這短匕裏我加入了天辰鐵以及血魔花的煞氣,兩種不同元素在短匕內互相製約,戰鬥時能爆發出無窮的力量,精血契約過後,你還能以此變幻出無數把短匕,飛花摘葉,英勇無比。”


    聽著輕歌的話,焚缺臉上露出了向往之色。


    這樣的地級兵器,隨隨便便丟出去,都會引起軒然大波,她就那樣簡單煉了出來,再送給他,沒有絲毫不舍,豁達的很。


    “我試試。”


    焚缺抬起手,摘掉黑皮手套,露出一雙修長如玉,骨骼分明的手,焚缺的手指,細細長長,指甲部分,晶瑩剔透。


    像是一雙女人的手。


    焚缺拇指指甲,在食指指腹輕輕一劃,劃出一道傷口,一滴血落在短匕尾部的凹陷處,鮮血漸漸凝固,光華流轉,像是才打磨好的紅寶石。


    焚缺腦內的某根神經輕輕跳動了下,那是他與短匕之間的感應。


    “看來這短匕很適合你。”輕歌笑道。


    “謝了。”


    “不必。”


    輕歌起身,收好月蝕鼎。


    突地,輕歌眼前一陣發黑,她揉了揉腦袋,險些摔倒。


    焚缺眼疾手快,一步掠來,扶住輕歌。


    “怎麽了?”焚缺擔心的問。


    輕歌逐漸清醒,笑著搖了搖頭。


    焚缺這會兒低頭,才發現輕歌的手上全是燙傷,那是煉製短匕時留下的痕跡。


    一時間,焚缺心思複雜。


    夜輕歌身子本來就虛弱,還為他煉製兵器,隻怕身體更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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