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錚錚然,似湖麵上的粼粼波光,層層浪浪而來。


    淒婉,悲哀,聞者落淚,似是想起了故事裏不為人知的酸澀。


    輕歌強製激發天雷劫的動作凝滯了——


    她抬眸,朝遠方看去,似有黃色的風暴,在遙遠的漠北卷起,一望無際的光景,天與地之間,一道身影徐徐走出。


    轟然!


    音聲悲壯了起來,雍門古琴,雄偉之聲震耳欲聾,連骨髓和靈魂都在激烈顫抖。


    漠北山丘上的人們,好似身臨沙場,金戈鐵馬,南征北戰,英勇的戰士們以血肉之軀,造就了這太平盛世。


    驟然,音調往下降,清冽悅耳。


    輕歌眸光微動,眼前場景天旋地轉,遠方的身影似是從時光的縫隙裏走來,優雅清貴,卻又殘暴嗜殺,她好似看見,冰天雪地之中,高貴的美人抱著紅弦琴坐在山巔之上對著日月彈十麵埋伏。


    琴聲,似狂風驟雨。


    大雪下了好多年,山上的美人青絲染白,迴眸的刹那,輕歌看見了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震驚的同時,輕歌腦內的神經仿佛被人用鋒銳刀子狠狠挑撥了一下。


    輕歌猛然清醒過來,朝夏夙看去,卻見琴聲高漲,夏夙手裏精致無比的短刀刹那間化為了碎片。


    夏夙下意識的迴頭看去,椅上的極北女王和三百多惡徒,全都看向同一個地方。


    與此同時,那個臉被輕歌用不死花治愈好的魁梧男人,將地牢打開,把扶希、林崇和牢內的無數囚徒全都釋放。


    走來這漠北山丘,烈日當頭,炙熱如火,扶希站在青陽之中,看向遠方,旋即閉上眼,享受這天籟之音。


    雲巔幻化成萬獸。


    荒漠裏,黃煙似海域的濤浪翻滾,身著勝雪白衣的女子一手抱琴,一手彈弦,不疾不徐,優雅的朝這邊的走來。


    伏羲琴的琴弦,是猩紅的,像是被新鮮粘稠的鮮血染上了顏色。


    女子身材高挑,青絲柔順的披散,卻在刹那間被狂風撩起。


    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國,再顧傾人城


    輕柔的麵紗之下,若隱若現的美麗,精致絕倫的五官,麵如冷霜的容顏,鑲嵌在臉龐之上清潭般的眼,所過之處,寒風凜冽唿嘯。


    “琴神——”


    極北女王笑了,轉而殺氣畢露,“都給我上,殺了她!”


    當即,三百多惡徒朝琴神狂奔而起,蒼茫大地不斷的顫動。


    漠北山丘,輕歌四肢被桎梏。


    她與美人的視線,在狂風沙塵之中相連。


    天穹似有孤雁飛掠而過,即將被三百多惡徒圍剿的美人如冰般的臉上出現了笑,細膩的眼神,深深的看著輕歌。


    刹那間,這天,這地,都不及她半分沒。


    夜傾城站在高高的山坡之上,凝望著成群惡徒背後的輕歌,胸腔裏那顆波瀾不興的心髒,此刻跳個不停。


    彈指,三百惡徒疾風般過來。


    他們的手裏拿著利刃,夜傾城站在山坡上,忽的,卻見她有條不紊的盤腿坐下,將豎抱著的伏羲琴放在腿上,一雙羊脂玉般纖細雪白的手輕放於紅弦。


    她再次將那天籟彈起,從淒婉到雄壯,從優柔寡斷的兒女長情到舍生取義在所不惜。


    沙塵暴之中的音刃,好似已凝為實質,鋪天蓋地,朝無數惡徒們;連轟帶炸的襲去。


    音刃過喉,鮮血四濺。


    琴聲所過,飲血方歸。


    她像是來自神邸的使者,黑眸如雪,囊括萬象萬物。


    卻見她緩緩站起,走下山坡,以其身體為中心,十步距離內不敢有人,一旦有惡徒衝來,即刻被狂刃絞殺至淋漓血霧。


    三百惡徒,死了一半多!


    再無人敢上前,隻敢在十步開外的距離虎視眈眈。


    極北女王眉峰瘋狂抖動著。


    琴神,竟然如此強大了?


    “琴神,你也想要雪靈珠嗎?”極北女王見夜傾城朝輕歌走去,問。


    夜傾城不予理會,琴聲戛然而止。


    她抱著古老的伏羲琴,步步逼近輕歌。


    “琴神竟然也對雪靈珠有興趣,不行,我要去救老大。”林崇急衝衝的就要往外走,扶希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他給拉住。


    “相信我,琴神,就算殺盡天下人,也不會動姐姐。”扶希仰頭,笑靨燦然。


    林崇猶豫了。


    那側,山丘上,夏夙看著走至自己麵前的琴神,冷下了臉,說:“琴神,你近來聲名鵲起,不過也不要太放肆了,這極北,到底是女王陛下的地盤,琴神可聽說過一句話,強龍壓不住地頭蛇?”


    夜傾城站定不動,在兩步開外的地方,與輕歌對視著。


    夏夙見此,以為夜傾城是想通了他苦口婆心說的話。


    遠處,椅子上的極北女王虛眯起妖嬈的眼睛。


    一百多傷殘惡徒,將輕歌、夜傾城二人圍剿。


    嘭——


    突地,所有人震驚的看見,那個高貴清冷的女子,在夜輕歌麵前曲起了腿,單膝跪在地上。


    卻見夜傾城朝輕歌伸出雙手,抱拳,拱手,一拳一掌碰撞的須臾,漠北的荒蕪都驚動了。


    她抬眸,凝望著輕歌,一字一字道:“主子,久等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是讓時間凝固,靜止。


    她是極北之地神話一般的存在,是無數人心中的信仰,是極北女王的眼中沙。


    她縹緲,虛無,甚至世人不知那麵紗之下是何等的驚豔,隻知,一人,一琴,普度眾生,殺戮煉獄。


    可這樣尊貴高潔的她,竟是對另一個階下囚下跪,那一聲主子,讓人鮮血轉冷。


    輕歌在鐵鏈之間,複雜的看著夜傾城。


    她閉上眼,左心房處,不知是心髒還是雪靈珠,鼓蕩了起來,酥麻之感傳遍四肢百骸。


    不論過去了多久,夜傾城還是和以前一樣。


    她應該是天生的王者,可總是在人前把驕傲給了她,讓她成為最為璀璨的那一個。


    譬如此時,夜傾城可以風風火火的來,卻不用下跪,念主子,知她如傾城,夜傾城怎會不知輕歌把她當朋友,哪怕她的命是輕歌救的。


    然而,她當著極北無數權貴的麵,這般做,是給輕歌造就了勢頭,讓她成為比琴神還神話般的存在。


    如今酸澀的笑了——


    夜傾城在極北之地如此之久,不是為了讓自己風雲天下,而是用血肉之軀為她鋪墊天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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