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月殿的屋子裏,輕歌把醉醺醺的姬月放在床上,轉身想去打點水給姬月擦臉,姬月醉意盎然,卻是下意識伸出手,驀地抓住輕歌手腕。


    輕歌迴頭望去。


    姬月的雙眼開出了一條縫,似貓兒般慵懶。


    “隻要你一句話,我就不去妖域。”姬月半醉半醒。


    輕歌心髒轟然,不等她迴答,姬月就已堪堪睡去,攥住她皓腕的手,無力的往下垂。


    輕歌為姬月掖了掖被子,心神微動,捏了捏姬月的臉,不由一笑。


    姬月的美,是那種妖冶驚豔的,邪魅到了骨子裏,沒有蕭如風的書香氣質溫文爾雅,亦沒有東陵鱈的憂鬱淒婉,或者是焚缺的陰絕冷鷙,墨邪的桀驁不馴——


    輕歌蹂躪了會兒姬月的臉,拿著黑布覆上了夜明珠,亮如白晝的屋子登時成了一片漆黑,輕歌腳步輕柔的走了出去。


    房門打開的刹那,龜裂絳紫的眼瞳讓她神魂俱顫,魁梧的閻如玉站在門前不遠處,暗夜的獠牙在他背後蔓延,隱約能夠看出在四肢百骸裏流動的紫光。


    輕歌關上門,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她朝長廊的盡頭走去。


    嗒嗒——


    魘緊隨在她身後。


    許久,到了後院,院子裏全都是屏風。


    輕歌站在屏風之中,迴過頭,冷冷的看著閻如玉,“說吧,為什麽要我吃了你,魘!”


    最後一字,輕歌咬的尤其重。


    魘潛伏於閻如玉的身體之中,他居高臨下的睥睨著輕歌,許久,殘虐邪佞的道:“你沒資格知道,今晚,是你最後的機會,若你再不吃了我,你舅舅,生死就難料了。”


    輕歌冷笑,“威脅我?我舅舅已經被你折磨成這個樣子了,他心裏的信仰閻碧瞳也死了,幹脆這樣吧,我給你點靈氣丹,你弄死他,這貨畢竟是我舅舅,我也下不去手,你來動手也好。”


    魘震撼的看著麵前少女,白發在永夜裏揚起,寒冷的黑眸氤氳著涼薄之色,嘴角噙著的笑,冷血無情,說出來的話,甚是殘酷。


    魘想知道輕歌是不是故意這麽說,反將他一軍。


    “如此,也好。”


    淡淡拉長的聲音漸漸消失。


    閻如玉雙眼裏的紫色顏彩逐漸變淡,他茫然的看著輕歌,突地痛苦咆哮一聲,蜷縮在地上,滾來滾去,理智全無,死生不如。


    輕歌雙手環胸,背靠著一麵畫有乾坤陣法的屏風,冷視著痛不欲生的閻如玉。


    她在賭——


    她在拿閻如玉的命去賭——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冒險的話,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絕地反擊,坐以待斃,就隻有死路一條。


    閻如玉痛的昏在了地上,他的雙眼裏,紫光乍現。


    他緩緩的站了起來,重新打量了一番輕歌,頹廢的道:“我輸了。”


    “真是個心狠手辣的丫頭。”魘的聲音,很沙啞,穿透著一種莫名的魔力。


    “說吧。”輕歌道。


    “我的殘魂靠著怨氣藏在骨髓之中,靠人的生機精元維持,你是子夜出生的罡陰之體,能容納我的殘魂,我隻想借你的身體殺一個人而已。”魘說。


    “殺人?殺誰?”


    “是的,殺人,殺永夜生!”魘的聲音裏,充斥著恨意。


    永夜生?


    輕歌驚愣,魘要殺的人,竟然是落花城城主。


    “抱歉,我殺不了,永夜生與我無冤無仇,我也不會去殺無辜之人。”輕歌淡淡的道。


    她有自己的原則,任何人都不能僭越。


    魘沉默了。


    許久,他開聲,講出了一個陳年的故事。


    三百年前,魘的娘親,一個美麗的女子,愛上了姓永的男子,她與他生了個男孩,後來,夫妻二人雲遊四海,美貌被馴獸島的長老看中,女子為了救男子,甘願做長老的性、奴。


    男子懷著恨意,離開了這裏。


    後來,女子懷了長老的孩子,女子並未告知長老,無意中讓她遇見了男子,男子抱著男孩四處求醫。


    男孩是他與女子的愛情結晶。


    女子聽信了土法子,從懷孕開始算起的前三個月,每月的十五,月圓之日,用燙了火的剪子捅小腹,可讓胎兒變成怨胎,此時,母體的血,可醫治百病。


    女子悄悄的找到男子,說出了當年的隱情,她沒有背叛男子,她是為了救他。


    她從身體裏放下了兩大碗血,喂給他們的孩子,不到三日,孩子的病好了。


    男人帶著孩子離開,許諾,一月後,會來接她。


    就這樣,女子日日夜夜的坐在門檻上等,她小腹上用剪子捅破的傷口,總能迅速恢複如初,一月後,女子沒有等到男子,反而把滿頭青絲熬成了白發。


    女子有些癲狂,沒日沒夜的用剪子去捅小腹,她把所有的錯,都歸咎於這個未出世的孩子。


    去外曆練馴獸的長老迴來了,他看見瘋狂的女子,和滿腹的血。


    德高望重的長老害怕女子把偷情之事抖出去,便設計,弄了一場大火,一屍兩命。


    誰能想到,五月的胎兒,才剛剛成型,竟然活了下來。


    臉上的傷,有剪子劃過的烙印,也有大火焚燒的痕跡。


    魘不知以前的事,他以怨氣馴獸,上馴獸島,挑戰長老,召喚出萬獸,啃噬長老的身體,連骨頭都不剩。


    那時,姓永的男人來找魘的娘親了,他曉得魘是女子的後代後,震驚了,隻覺得是孽。


    他說魘的母親很愛魘,母親是個善良的人,讓魘不要殺人。


    魘對母愛的心馳向往,讓他不再血腥。


    他消失在世人的世界裏。


    不男不女,亦正亦邪。


    男人死的那天,魘去了,在男人的棺材裏找到了生前日記。


    魘得知,男人騙了他。


    他的娘親一點兒都不愛他,他的娘親會拿滾燙的剪子捅他,他的存在,就是個錯誤,他該去死。


    那一日,他再度召喚魔獸,把參加葬禮的人都殺了。


    男人的屍體連著棺材一同崩裂,血霧模糊了墳墓。


    魘想殺了男人的孩子,他隻知道,那個孩子叫做永夜生。


    可男人的日記裏寫著,有占卜師找他,說永夜生命有一劫。


    這一劫,延續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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