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重。


    夜深。


    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被束縛的少女坐在暗黑冰冷的椅子上,當春末的涼風灌入地牢時,少女揚起一張妖孽精致的臉,眼底是嬌媚薄涼的笑,“好久不見,夏大人。”


    夏宇,刑法庫侍衛之首,楚陽養子,與她,也僅有過兩麵之緣罷了。


    彼時,她遍體鱗傷,夜正熊把她帶去刑法庫問罪,當日在刑法庫執法的,便是這夏宇。


    隻是時隔一年,而今的夏宇,魔詭陰煞,與彼時明媚爽朗的男子,截然不同。


    見輕歌認出自己,夏宇似乎也不驚訝,他抬起手將臉上的麵具摘下,麵具逐漸往下,露出了淩厲犀利的劍眉,星辰般的眼睛,堅挺的鼻翼還有那緊抿著的削薄的唇。


    “出去。”


    夏宇背對著眾侍衛,冷聲道。


    諸多行屍走肉般的侍衛,應聲之後,悄無聲息的離去。


    直到,密室之中隻剩夏宇與輕歌二人。


    “我一直都想再見你,沒想到,再次見麵,會在刑法庫的地牢裏。”夏宇在椅子旁邊的地上,隨意的坐了下來,一腿曲起,他便將手垂放在膝蓋之上。


    他微微低著頭,眉目掩藏在幽深的陰影裏,道:“沒想到,置你於死地的那個人,會是當今聖上。”


    輕歌沉默著。


    “你知道嗎?”


    夏宇抬眸,熠熠如星的雙瞳之中,倒映出霞光萬丈,“因為你,我整個人生軌跡都改變了。”


    輕歌蹙眉。


    她和夏宇,貌似不熟?


    夏宇將袖子擼起,再將袍擺掀掉,把褲腳裹了起來,輕歌借著昏暗的月光,朝男子的四肢上看去,夏宇的雙手手腕上,有兩道觸目驚心的疤痕,在其腳踝處,疤痕更是明顯。


    暗夜裏看去,毛骨悚然,瘮的慌。


    “我雙手雙腿上的筋脈,被夜正熊挑斷過。”


    夏宇低頭,笑道,“他還想毒啞我,不過好在楚大人來得及時,不然今日我也無緣與你在此相見了。”


    男子說的雲淡風輕,仿佛是在說別人的故事,與他無關。


    輕歌震撼,她怎麽也想不到,夜正熊當初竟會殘忍到對夏宇動手。


    “夜正熊雙腿被廢,殘生無望。”


    夏宇道:“他對付不了夜長老,也不敢得罪楚大人,有夜長老護著,你也會很安全,他一腔怒火無處可泄,最後把氣灑在了我的身上,楚大人雖救了我,但不打算對夜正熊動手,不管怎麽說,夜正熊都是一家之主。”


    他動作輕柔的將衣袖、褲腿放下,拂了拂塵,站了起來,笑望著輕歌,“我很想親自殺了夜正熊,沒想到,他福薄,在我還沒動手之前,就已經死了。”


    “疼嗎……”


    輕歌目光落在夏宇的身上,眸色幽深。


    與詹秋一戰時,她體內的二十四條經脈全部爆裂,那種痛苦,讓她死生不如,比下地獄受輪迴之苦還讓人難以忍受。


    夏宇怔住,許久,才道:“你想逃嗎?我幫你。”


    輕歌眼皮微跳。


    “明日午時,永安郊外問斬,你隻有今晚的時間能逃。”


    夏宇站了起來,走至輕歌麵前,雙手撐在輕歌身下椅子的手把上,他俯下身子,與輕歌麵對麵,近在咫尺,“我能連夜送你離開北月,你可以活下來的。”


    他不想她死。


    筋脈挑斷之後,他在床上休養了半年之久。


    那麽長的時間裏,他總是聽侍衛說夜家三小姐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讓人目瞪口呆的。


    四朝大戰結束時,最後一戰,他悄悄去看了,他看見她絕處逢生,一雙血眸妖冶邪魅,宛轉間霞光異彩,殺氣騰騰。


    他以為,在四下無人的夜裏,他被人挑斷了四肢筋脈,是無比慘痛的經曆,是不敢碰觸的迴憶,可當他看見少女在二十四條筋脈盡數斷裂之下,還能手刃敵人。


    那一刻的震撼,無以複加。


    “我不逃。”輕歌的聲音將夏宇的思緒拉了迴來。


    “為什麽?”夏宇蹙眉。


    “若我想出去,就得堂堂正正的走出去,而非是逃。”輕歌笑靨如花,絲毫沒有囚徒之姿。


    “你走不出去的。”


    夏宇逼近了輕歌幾分,熱氣噴灑在輕歌臉上。


    “我能走出去的。”輕歌臉上的笑容,越發濃鬱。


    夏宇眸色深鬱,眼前的少女輕狂如斯,眉宇間釋放著自信的光彩,明媚嬌豔,在這無邊暗夜裏,光華璀璨,無法讓人忽視。


    *


    北月皇宮。


    清水殿。


    擺滿點心的水晶桌前,北月皇與秦魁分別坐在東西兩個方向,秦魁身側,魔瓊紅衣如火,一點朱砂宛若朝陽,而在北月皇的旁邊,坐著虞後,虞後雍容華貴,清華漣漣。


    “秦長老,朕敬你一杯。”


    虞後動作優雅,手提酒壺,斟酒入杯,北月皇端起白玉酒杯,隔空朝秦魁敬酒。


    秦魁捋了捋胡子,一派德高望重的樣子,麵前宮奴將酒倒入白玉杯內,秦魁斜睨了宮奴一眼,冷哼一聲,臉色驀地沉下,道:“老夫隻喝落花城酒師釀的落花酒。”


    北月皇臉龐僵住,保持著敬酒的動作,雙手凝滯在半空中。


    “皇上,近些日子你辛苦了,臣妾敬你。”虞後端莊起身,執起酒杯,敬道。


    一言即化解了北月皇的尷尬,北月皇鐵青著臉與虞後敬酒之後喝了一口,而後坐下,朝秦魁看去。


    “北月皇上,老夫來此的目的是夜輕歌的命,不過你也別把老夫當槍使,之前說好的,可別反悔。”秦魁冷冷的看了眼北月皇,道。


    “朕既然允諾了秦長老國師之位,自然不會出爾反爾。”北月皇強壓住內心的火氣,道。


    盡管他很不滿秦魁的態度,可他在秦魁麵前,連生氣的資格都沒有。


    秦魁是什麽人?


    他是落花城秦家的長老,是二劍靈師,一言出,天下動亂。


    秦魁雙手環胸,瞥了眼北月皇,繼而道:“不過瓊兒說了,夜輕歌才是害死嵐兒和夜雪的罪魁禍首,你這北月的國師,老夫也不稀罕,不過,明日老夫若是看不見夜輕歌的屍體,會看見誰的屍體,老夫可就不能保證了。”


    北月皇目光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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