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房間裏,輕歌盤腿一臉肅然的坐在床上,小狐狸躡手躡腳的走進了房內,爬上床,溜至輕歌的後背,一雙爪子握成拳頭,在其背部錘著,討好賣乖,“不能生氣了,生氣會變醜的,變醜就嫁不出去了……”


    小狐狸很認真的說著,“嫁不出去也好,跟我到妖域當壓寨夫人去。”


    輕歌:“……”


    壓寨夫人……


    輕歌把小狐狸揪到了懷裏,臉對臉,嚴肅的道:“不能學壞,不然到時候變成流氓了。”還一本正經的揉了揉其腦袋,“難不成是因為春天到了,發/情了?”


    姬月:“……”他發/情的有這麽明顯麽?


    隻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唯獨她不知道。


    他向來邪魅,喜怒無常,殺人如魔也從來都不近女色,偏偏在她麵前,成了流氓痞子。


    *


    傍晚,輕歌與夜傾城還有小狐狸共同晚飯的時候,銀瀾過來了。


    “小姐,夜正熊長老突然七竅流血奄奄一息,隻剩最後一口氣了。”銀瀾道。


    輕歌將一口湯送進了嘴裏,聞聲,手微微一僵,她將湯羹咽下,抬眸朝銀瀾望去,問,“何時發生的事情?”


    “就在剛才,家主讓我來通知你,現在過去的話,應該能見上最後一麵。”銀瀾迴答道。


    輕歌不緊不慢的將一碗湯喝完,而後把碗放在桌上,一把將小狐狸抱在懷裏,看了眼夜傾城,道:“我過去一趟,這桌菜交給你了,記得要一點不剩的給我吃完。”


    夜傾城望著滿桌的佳肴,咽了咽口水,全部吃完?


    這不是要她命嘛。


    *


    夜家偏僻的院子裏,此時聚滿了人,劇烈的咳嗽聲不斷的從房間裏傳來,仿佛要肺片都要被咳出來。


    輕歌來時,夜青天三位長老都在,夜青天臉色沉重,上官麟陳治二人也都一臉肅然,看見輕歌,院子裏的奴仆都不約而同的行了個禮,輕歌點了點頭,走向屋內。


    “爺爺,怎麽樣?”輕歌看著夜青天。


    夜青天搖了搖頭,“好好的人,突然就成了這番模樣,劉醫師說,迴天乏術,體內的五髒六腑都已碎裂,筋脈斷開,連血都是黑的。”


    輕歌皺眉,“怎麽會這樣。”


    夜正熊雙腿雖然被夜青天廢了,但修為不錯,身體底子也很好,雖然夜無痕任由他自生自滅,可好端端的,怎麽會七竅流血走向死亡這一條路?


    她絕對不相信夜正熊會自殺,夜正熊骨子裏藏著驕傲,他情願活活餓死,也不會選擇自殺的。


    “你二叔風雲一世,結局卻是淒慘,去看看他吧。”上官麟道。


    在死亡麵前,恩仇總能一筆勾銷。


    輕歌抿唇,默然的走上前,心情竟然沉重了起來,她抬起手,將房門打開,嘎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雙門間的縫隙越來越大,屋內流動著森冷的氣息,她走了進去,朝躺在扶搖床上的男人看去,男人的頭發白了一大半,臉上憔悴的看,盡是疲態,眼睛、鼻子、嘴、雙耳,都流出了漆黑的血。


    黑色的血液將雪白的床單染紅,他雙目無神的瞪著天花板,四肢冰涼,僵硬,好似有死亡之神,將他體內的生氣,無情的抽離。


    “你來了。”


    三個字,像是刺骨的風刮過,男人有氣無力的說著,費了很大的力。


    輕歌往前走了幾步,一臉沉默。


    姬月踩在她的肩上,眸光冷淡的望著床上將死的男人。


    “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樣子,連你父親一半的風采都比不上?”


    男人說的斷斷續續,說完之後,劇烈的咳嗽,每咳嗽一下,整個身體都顫動了起來,像是落在網中負隅頑抗的魚。


    “你是你,父親是父親。”輕歌淡淡的道。


    “你啊,真有你父親當年的樣子。”夜正熊雙手撐在床上,想要起來,卻異常艱難。


    輕歌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上前,將夜正熊扶著坐好。


    夜正熊詫異的看著她,許久,大笑,一麵笑一麵咳,大量的鮮血吐在棉被之上,他無力的靠著床架子,自嘲著,“你不怕我?不嫌棄我?”


    “為何怕?為何嫌棄?”輕歌冷聲道,眸光之中充斥著疏離冷漠。


    “我這副樣子,像個厲鬼吧?”夜正熊苦笑道,灰白的臉上覆滿了鮮血。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輕歌望著這番樣子的夜正熊,心裏竟然也沒了任何埋怨,倒也心平氣和起來。


    “我與你爹爭了一世,鬥了一世……”


    輕歌一言不發,夜正熊垂著腦袋,仿佛在自言自語,“可你知道嗎,你爹臨死之前跟我說的話卻是好好照顧爹,他死了,爹就隻剩下我這一個兒子了,我費盡心思的想要害死他,他連死都死的有血有肉,讓我自愧不如。”


    在夜正熊的言談之中,輕歌仿佛看見了一個桀驁不馴狂放不羈卻又重情重義氣薄雲天的男人,這個男人,是她的父親。


    可惜,他死了。


    “我一直驕傲著痛恨著,可我沒想到,我竟然不是爹的親生兒子,我不僅不是,我還害死了他唯一的兒子,他全部都知道,可卻與我這個殺子仇人在同一個屋簷下活了幾十年,咳咳……咳……”


    夜正熊捂著胸口,撕心裂肺的咳嗽著,鮮血似水一般噴出。


    男人咳到一半無力的耷拉著腦袋,麵前卻是出現了一塊幹淨雪白的手帕,他循著手帕看去,床邊的少女神情冷漠。


    夜正熊苦笑,將手帕接了過來,擦著嘴角的血,隻是沒一會兒,又咳了起來,血越咳越多,甚至鼻子、眼睛還有耳朵都在不停的流著血,他一臉灰白之相,骨瘦如柴,像個墮入十八層地獄的厲鬼。


    輕歌站在床邊,窗口就在身側,初春的寒風刮了進來,將一頭銀白的發撩起。


    看來,夜青天已經將陳年舊事裏的秘密都跟夜正熊說了。


    也是,現在再不說,日後夜正熊也沒機會聽了。


    她脊背挺直,眸光淡薄,仿佛是荒涼國度的女皇,這世間的一切都與她沒有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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