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得更加猛烈了,哪怕前麵的雨刷在拚命的撲騰著,卻依然沒有辦法讓車前的視野變得開闊起來。

    ——“看來我們隻能暫時先停一下了。前麵有一個服務區,不過這會兒估計也沒什麽人在那兒了。”

    王笑笑沒有說話以後,司機過了一陣才開口說。

    車裏沒有任何人再說話了。

    車很快就停在了服務區,不過,誰都沒有下車。

    這樣,車裏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的安靜起來。

    ——“那後來呢?”

    楚麗華忍不住開口。

    王笑笑也沒有說話。

    楚麗華有些訕訕,早知道就不開口了。

    沒想到,楚麗華才這麽想,王笑笑又接著開始了她的故事。

    ——“他想學金融,那我就轉專業嘛,文科生從頭開始學金融,真是一件很難的事。幸好我才大一,有三年的時間準備。我相信他一定能看到,我有在努力學習哦,每天都學到很晚,去金融學院蹭課,自己買書,下課去問老師問題。

    不就是*大x教授的研究生嘛,我幫你考啊,考上記得迴來看看我。

    直到有一天,我借了一本書,借閱卡片有他借的名字,卻沒有還的時候的簽字,不知道是誰,用鉛筆,在方框裏寫了灰色的兩個字“已逝”。

    我不可抑製地抱著那本書,衝進廁所裏嚎啕大哭,那一刻,我才真的意識到感受到他死了,他真的死了,永遠不會再迴來了。

    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他不在了。

    我身邊所有一切,有關於他的一切,強留的一切,是遺物,是遺物啊。

    那段時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整個心髒都有種被掏空的感覺,喝水都能聽到胸腔裏傳來的迴聲。

    做什麽都會想到他,不知道上天為什麽這麽殘忍,甚至後悔當初沒有給他生個孩子。

    那麽多不幸福的婚姻,覺得孩子是個累贅;可對於夭折的感情,孩子是唯一的念想,是他存在過我們愛情存在過的證明。

    舍友安慰我:“他那麽好的人,你們如果真的有孩子,他才會走得不安心。”

    聽到這話的時候,我又一陣鼻酸。

    有時候,我寧願他劈腿和我分手,娶了別的女人永遠離開,也不想以這樣的方式天人永隔。

    《海邊的曼徹斯特》裏說:不是所有的錯誤都可以被原諒,也不是所有的傷痛都可以被撫平。總有時間也無能為力的事情——比如愛,比如思念。

    掏心掏肺的思念,折磨人到死,實體對象,卻隻剩下了公墓裏的那塊碑。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沒有人能理解我那時候的痛苦。

    叔叔阿姨聽聞我情況很差,特地趕來看我,給了我很多他小時候的照片,說了很多他小時候的故事。在他們的口中,我再一次了解了這個我深愛的男人的全貌。我覺得我要活著,替他的那份好好活著。

    我考上了*大的研究生,雖然沒去成華爾街,但在證券所裏當了客戶經理。每天都很忙,一身西裝行頭確實很精神,所有人都說我氣質好。

    我在他們老家開了一間咖啡店,叔叔阿姨在經營著,有一整麵牆,掛滿了他的照片,我一有空就會去幫忙,他們待我如同親生女兒。

    我缺失的父母之愛,叔叔阿姨都給了我。

    我們愛的是同一個男人,這把我們從此捆綁在了一起。

    我依然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沒有花太多錢,我給爸媽在農村新蓋了一個小洋樓。經過這麽些年,他們再見到我,陌生的目光中,竟然有了恐懼和謙卑,尷尬地拍拍我的手,誇幾句:“有出息了。”

    奶奶已經去世八年多,臨終前念叨,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我。

    ……

    可是這些,他都看不到了。

    他讓我不要吃那麽多速凍食品,我再累都會迴家好好煮飯;他想我留長發說了好久,我嫌麻煩一直是波波頭,現在已經齊腰了;他一直說要去看看唿倫貝爾大草原,我獨自一人在蒙古包裏住了十來天,每到一個地方,就把他的照片拿出來合張影……

    網絡上之前火爆一時的搭車去香格裏拉,我羨慕至極。

    他說,以後,肯定會陪我走一趟的。

    我不曾一刻真正放下過他,終是活成他所有喜愛的模樣;也學會在想他的同時,好好生活,如同他一直在我身邊一樣。

    ……

    他走了以後,很多事情好像都變了,很多記憶中的晦暗重新沐浴在陽光下,自己以為很難過的坎也都煙消雲散了。我想,那一定是他在天上默默地守護我。

    這麽多年來,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畏手畏腳,極度自卑又極度自尊的小女孩,他用愛和離開,賦予了一個不被歡迎的生命所有的榮光和意義。我承載著他給我的一切美好的東西,去感受和給予愛和溫暖。

    雖然看到類似的猝死事件,還是會被拖入地獄,透不過氣來。因為太過突然,因為來不及反應,因為沒有心理準備,因為感同身受。但我始終相信,銘記就是對逝者最好的紀念。

    有人說,人這一輩子會死三次。第一次是生理層麵的死亡,醫生宣判你死掉的那一刻;第二次是身體上的消亡,被燒掉以後世上再無此人;第三次,是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也離開這個世界。

    所以,隻要我在,他就還在。

    我曾經安慰過自己,如果他很好地活著,或許我們之間也會從《泰坦尼克號》變成《革命之路》,相濡以沫被柴米油鹽所耗盡,他的離開是愛情保鮮的完美答案。

    我曾經咒罵上天,從小就給我安排了這麽多不幸,還要奪去我最愛的人,為什麽如此不公。後來覺得,能夠擁有這樣的人,和他同行一段,我承受過的所有巨大痛苦,都值得。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不知何時,車窗外的雨突然就慢慢變小了。甚至漸漸都聽不到雨拍的車身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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