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話匣子一旦打開了就很難再收住了,特別是那種憋在心裏很長時間的事。唐婷婷的消息還是一條接一條的發過來。

    ——“重慶,等待我的,是何一一家人為我安排好的一切。

    整潔的公寓,離我新找的單位走路隻需十分鍾。

    日用品細致到連牙刷都備齊了。

    而何媽媽的廚藝絕對可以讓人吃到想家。

    記得到重慶的第一個晚上,我向何一說起了我的家、我的父母。

    當生活終於向我發糖時,我想告訴這個給我生活帶來甜的人:我從哪裏來?

    何一撫摸著我手上的凍瘡以及刀傷留下的疤痕,一次又一次紅了眼睛。

    在愛裏長大的他,不能理解天底下怎麽會有那樣的父母。

    但他說:“也許,老天讓你吃那麽多苦,就是為了讓你遇到我,做那些苦難的終結者。”

    從小到大,我哭過無數次。

    而那一晚,有人因為我的苦而心痛時,我反而平靜下來,第一次覺得命運待我不薄。

    隻是,命運的厚愛,我接得住嗎?

    這厚愛會不會是曇花一現?

    就像,爸媽曾經也關心過我。

    因為為數不多,所以我印象深刻,那是上初中的一天,我因為臨時被安排值日,早自習後,沒能按時迴家吃飯。

    結果,我爸居然來了學校,問我為什麽沒迴家?

    知道原因後,他給了我5毛錢的硬幣,讓我去買包子。

    那枚帶著爸爸體溫的硬幣,我沒舍得花,一直隨身攜帶,在父母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中,我用它來提醒自己,他們也曾疼愛過我,哪怕隻是一瞬間。

    而何一的出現,讓我幸福,也讓我懷疑自己的運氣。

    我一邊被愛著,一邊惶恐著。

    事實證明,像我這樣一個五行缺愛的人,縱然真愛降臨,也缺少守護的能力。

    何一的工作幾乎996,而我,也經常帶團到處跑,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少。

    所以,不帶團的日子,我便希望他能無時無刻地陪我。

    有一次,他在加班,我去公司找他。

    他跑下來,跟我一起吃了夜宵後,又要迴去加班。

    我從背後抱住他:“今天翹班一次,迴家陪我好不好,就一次?”

    可是,何一說手裏的活特別急,第二天早上必須交工,他親了親我的額頭,還是要走。

    我突然覺得很委屈:“我就知道,我沒有你的工作重要!”

    何一好脾氣地轉身抱住我:“聽話,我爭取早點迴來。”

    他越是這樣說,我越覺得離不開他。

    於是,我把自己衛衣上的裝飾繩抽下來,拴在他的手上,含著眼淚說:“今天,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然而,何一解開繩子,還是迴單位加班了。

    他前腳走,我後腳就給他發了微信:分手。

    他沒有迴複我,雖然我很傷心,但心裏有個聲音卻在說:這就對了,像你這種人,就該是這樣的結局。

    當然,何一最後還是挽迴了我們的感情。

    可是,我輕視了“痛苦會讓人上癮”這件事情。

    對於從小到大都在痛苦中長大的我來說,隻有破壞掉親密關係,讓彼此陷入痛苦才符合我的心理預期。

    盡管我很愛很愛何一,但我卻一直在惹怒他。

    我會控製不住地追問他過往的情史,翻看他的手機,甚至因為吃飯時,他點了跟我不一樣的套餐,而賭氣不吃。

    每次,看著他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還有那緊握的拳頭,我心裏會有一種如釋重負:看吧,他才沒有那麽在乎你。

    即使我鬧成這樣,何一也沒有放棄我。

    每次吵架,都是他先喊停,他會一張張翻看我拍過的照片,拿出理工男超強的邏輯能力,分析當時的光線,和我按快門的心情。

    他說:“可可,能拍出這麽美好照片的人,她的生活也應該很美。”

    我曾不止一次問何一,為什麽會喜歡上我?像我這種人有什麽值得喜歡的?

    他說,當初我蒼涼一笑,讓他一見鍾情。

    後來,我的那些照片又讓他覺得儒子可教。

    再後來,越了解,越心疼。

    他說:“你的生命裏可能也出現過像我這樣的人,隻不過,他們都被你嚇跑了。”

    他還用了一個很形象的比喻:“比如,那些人看你經常性胃疼,就給你熱水和胃藥,但我知道,你是神經性胃疼患者,我給你開的是心藥。”

    他還說,愛情就是對症下藥。

    這樣的男人,我拿什麽拒絕?

    於是,我們很快就結婚了。

    可是,原生家庭從來就沒有放過我。

    就在那天,我做了一個決定:迴家!

    我就是要迴去舉辦婚禮,就是要讓他們沒麵子。

    另外,我的身份證到期了,我希望迴去辦一張有效期為20年的,這樣,我就可以20年都不迴家了。

    想好以後,我給何一發了一個信息。

    沒想到,他居然說他在機場等我。原來,他一直懂我。

    他就那麽陽光帥氣地向我走來,一如初見。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麵對他們的。”他說。

    何一的話,讓我突然改變了主意:不迴去了,既然老天已經給了我這麽好的男人,我還有什麽不知足呢?反正身份證也可以異地辦,從此再不見他們就是了,全當自己是一個孤兒。

    可是,何一無比堅持。

    他說:“父母不會因為你的逃避而不存在,那麽,還不如勇敢麵對。”

    他又說:“這次,你不再是一個人。”

    對於我的迴來,沒有人表示歡迎。

    我媽的第一句話是:“家裏住不開了,你自己定個酒店吧。”

    在這熟悉的冷漠裏,我不得不接受這個安排。

    可是,何一卻不同意:“叔叔阿姨,今天,可可必須住家裏。從來沒有聽過誰在娘家出嫁還住酒店的。難道,你們就不怕賓客迴去以後說你們涼薄嗎?”

    而真正讓我震驚的,還在後麵。

    那天吃過晚飯,何一居然要求開家庭會議。

    他強行讓我們一家五口坐在一起,然後,開始了他的控訴。

    那些我年少時如何被差別對待的事,他如數家珍;那些年,我獨自在異鄉,掙紮求生的辛酸;那些我跟他交往時,熱烈之中的惶恐與歇斯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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