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的地點是在前院的一個不算大,但很講究的大廳裏,頗為寬敞。走過門前的屏風後,是一張五米多的長桌,月檀色,光豔可鑒,桌上已擺著幾盤各色果品。沐秋柔把朗宇送到屋裏等著,自己便匆匆的去廚房了,說一定要親自給朗宇做一道菜。


    朗宇之前也到過這個屋,這是古族的議事廳,莊重而考究,但陳設並不多。比之前看來又多了圍桌的幾把椅子,兩廂的四套靠背椅和茶幾。想來是為午飯單獨添上的。兩廂是六個三尺多粗金漆的頂柱,之間點綴著若幹盆一米多高的落地盆栽植物。正前方是一組刻花的古色古香的四扇背景屏分列在兩側,居中是一掛畫軸,沒有跋印,沒有落款,質地似紙似絹。也許年長日久,已經略顯斑駁的黃褚色。畫中隻有一個龍飛鳳舞,鐵畫金鉤的焦漆墨字。筆畫間圓若崩弓,疾如奔雷,又有一股蒼桑虯勁之態。不知道是何種筆墨所作,確實煞有氣勢,隻是朗宇並不認得。


    畫軸前是一台墨色案幾,案幾上架著一把紫鞘長劍。沒有特殊的東西,唯一令朗宇好奇的就是那幅字畫。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字嗎?象是一種草書。想到自己以後也是要學會這個世界字的,不自覺間朗宇不由揣摹起那個字的各個筆畫間的橫斷起落。


    目光順著筆畫間遊走,不覺中卻感到那字的中間淡淡的亮起一個金色的星點。漸漸的又有一個個的星點不斷的亮起,仿佛那龍飛鳳舞的字也飄乎起來,隻一會便化為一個盤坐的人形。幻成人形的字包裹著密密麻麻的星點隻是停留了一瞬,便急速收縮,又象是退向了遙遠處。朗宇的眼前早不見了其他,卻是立身於一處仿佛無盡的蒼穹。萬盞銀星遙綴夜空。一個身著青色長袍的中年人,如踏空而來,又似要登天而去。身形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紫色光彩,有些模糊,看不清麵容。但銀發飛揚下身影卻無形的顯示著另人壓抑的睥睨眾生之姿。


    中年人手中持著一把長劍,隱隱於雙鋒間有赤龍盤繞。靜默了三息的時間,銀發人緩緩抬起頭,斜首望高天。朗宇能感覺到,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到遙遠,超過了時間空間限製。是落陌,是追憶,是無奈,那一種眼神的意義朗宇一時間無法用語言來概括。


    須臾那銀發紛揚、青衣獵獵的身影,手指拭了一下劍鋒,劍尖提起。一道金色的電弧便從手指間爆出,如蛟龍出海般盤繞在劍刃上,映得劍身金彩逼人。那身影掃視了一眼眼前的星空蒼宇,緩緩的向朗宇看了一眼。似乎要穿透人的靈魂一般,眉宇間透著一種威嚴和霸氣。而後左手一領劍訣,腳下錯步,一言未發,竟旁若無人的獨自揮舞起來。


    象是一種劍技,又象是在做字。那動作開始緩慢,而後漸漸竟帶起道道劍芒,在朗宇的眼中已找不見走劍的痕跡。中年人身形亦變得飄乎變幻,時而千裏之外,時而近在咫尺。揮灑的劍氣帶起各色的光彩,交織成閃爍的火光電蛇,匯成一片雷電的地獄一般,包裹了中年人的身體,引起整片空間都一陣陣激蕩。


    大半個時辰時間,朗宇的眼前隻見光芒迸射,哪裏還看得清什麽招法。“噝——”朗宇不由心中暗自的驚歎,自己就是以速度為長。卻不料快手,真的能快以如此的程度。


    忽而劍氣一斂盡散,隻餘下那片星空還在顫抖。當朗宇迴過神時,那青衫中年人正冷漠的注視著朗宇,負劍在身後,仿佛在等待著什麽。朗宇也不過一息的時間平複一下心情,那人卻又一劍出。流轉在劍身的紫色光華如閃電般凝於劍尖前二尺處,爆開一片熾烈的光芒,如一道虯龍閃電撕裂了夜空向朗宇撲來。光華所及,萬星煙滅。


    “啊!”朗宇駭得驚叫一聲,慌忙閃身。如此的危機,此生絕對是唯一,即使前世那把要命的刀也遠遠不及。真正能讓朗宇驚唿出聲的場麵,這是次是此生前世僅有。朗宇毫不懷疑,隻需讓的光芒掃上一點,絕對是灰飛煙滅的那種,連點渣都剩不下。


    “小宇。”


    “兄弟!”


    耳際被兩道唿喚聲驚醒。朗宇猛力的搖了下頭,冷汗直冒。再看時,眩麗的劍華早已蹤影皆無,仍舊是一個鐵畫金鉤的字而已。


    是幻覺嗎?朗宇摸了摸鼻子,那副畫有些古怪。


    剛才仿佛一瞬間自己的整個靈魂都被吸進了那畫軸中。好詭異呀!


    朗宇趕緊移開了目光,偷偷的四下裏瞅瞅,還好並沒有人注意,他是在感覺上過了很久,其實靈魂的溶入不過是一瞬。


    聽到聲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了。跑進來的正是月月和古雷,兩個小毛孩今天特別興奮,連招唿都不打,拉起朗宇就走。正被剛從後廳出來的古爺爺兩人看見,古爺爺隻是看著微微的笑,甘伯伯也是摸著自己的短須,不住的頜首,甚是欣慰。


    “你們上哪,慢點。”一襲白衫,幾乎撞個滿懷。


    “姨,嘿嘿,我領宇兄弟去看一樣東西。很快就迴來。”古雷撓了撓耳朵,月月嗬嗬笑著把朗宇拉過一旁。來的正是朗宇的娘陸雪盈。


    “陸藥師,快請進,小孩子們,隨他們便吧,嗬嗬。”這時古爺爺和甘伯伯從屏風內轉了出來。


    “古族長,不必客氣,早跟你老說過,叫我雪盈就行了。”陸雪盈微微躬身。古雷三人趁著他們說話的空早溜得不見人影了。


    “陸姐姐。”沐秋柔也聞聲正走了進來,嗔怪地說:“姐姐倒是清靜,平常也不到我們院來,這次宇兒好了,以後就住在這村裏吧。把那些藥草也移過來,姐姐身上的藥香味都令人神智清明,若是沐浴在藥香中修煉,或許我還能早些進階戰士呢?”今天她特意的穿上了一件粉紅色的長裙,翩翩靚麗,笑靨如花。


    “妹妹可以隨時到我那去修煉呀,現在我也不再擔心宇兒了。妹妹若去,姐姐還可以請教一下妹妹的琴技呢。”說著話眾人進到大廳,分賓主坐下,有仆人上了茶。


    陸雪盈此來是應著古族長古莫的邀請,三年來雖然隻是住在二裏外的山腳,卻很少到村裏來,一應用物大多是古莫差人送去,偶而有受傷的族人才到自己的住處。三年前來到這古村時,本就是為了在這裏隱居下來,為朗宇恢複療養,想著待朗宇醒來就離開這裏。如果不是古莫邀請,陸雪盈本也打算過幾日就來向族長辭行,現在既然來了,陸雪盈也就一並向古族長說一聲了。


    待到仆人退去,陸雪盈站了起來,向著古爺爺一揖:“古族長,雪盈感謝這幾年來你老對我們一家的照顧,才使宇兒這麽快的就恢複了,這分恩情我們記下了,……”古族長也連忙站了起來,道:“陸藥師,坐,坐,坐下來說。陸——啊,雪盈啊,你這樣說是讓我老頭子無地自容了。我雖然是族長,可是你也知道,我們古族早就不比以往了,也全靠當初是你援手救了我們一族。這幾年來族人們在黑目森林打獵采藥,生活也改善了不少,主要是傷亡減輕了很多。這些都是你和甘長老的功勞,族人們都記在心裏,說起來倒是我感到很慚愧。今天請你來,一來是祝賀宇兒康複,另一個還有些事情和你商量一下,兩位族老一會也就到了,有什麽要求,隻要我們能做到的你隻管提。感謝的話我古族實在不敢當。”看來老頭有些激動了,聲音都有些擅抖了。


    陸雪盈轉頭看了看甘長老,兩人眼神交流了一下,甘伯伯點了點頭,陸雪盈和古爺爺都坐了下來。


    古莫是什麽人,一接茬心裏就明白了大概。怎麽會聽不出陸雪盈話中的意思。做為一族之長,能留下一位藥師和一位至少三級戰士的長老,對於在這弱肉強食的環境中生存的沒落家族來說就是無價之寶。所以不能讓陸雪盈把話說完,否則就沒有環轉的機會了。


    “古族長。”陸雪盈笑了笑。“老族長把雪盈看得太高了,不過是盡了些微力罷了。”


    “姐姐不必過謙了,莫不是嫌我們照顧不周,姐姐真要走,恐怕我爹無法向族人交代了呢?”沐秋柔站起來為陸雪盈續了續茶半開玩笑的笑道。


    陸雪盈再要開口時卻愣了一下,一道聲音傳進腦海中,“夫人,不防先看看再說,宇兒剛醒過來,還不是很穩定,需要再調理一段時間。另外,此處也算是偏僻,如果我們加點小心,想來不會惹來什麽麻煩。這些年的觀察古族的人應該還靠得住的。”


    定了定神,陸雪盈依舊微笑著看了眼沐秋柔,又向古莫道:“妹妹這麽說,我倒是不好意思了。隻怕那就多打擾了族長了。”古莫會心的看了看甘長老。正了正身子。


    “陸藥師可不必跟他客氣,有什麽要求隻管講,我們兩個老頭子替他答應了。”一聲蒼老沙啞的聲音打斷了正要說話的古莫。眾人都站了起來,兩個灰袍的老者從屏風後轉出來,後麵跟著兩個青衣的侍從。兩人都是須發皆白,但身直腰正,麵色紅潤,虎風不減。左邊的老者略矮,說話的正是此人。


    這是如今古族輩份最高的兩位老人,眾人都躬身揖首道:“見過兩位族老。”古莫將二人讓到首位的兩個座位。


    高個老人落坐後便朗聲說道:“大家不要拘束,都請入座,若是其它族務,我們倒不便說話,今天是陸藥師兩位的事,我們就賣個老,這個主還是做得了的。宇小子恢複好了,確實是可喜可賀,我族受陸藥師和甘長老的大恩,一直無可迴報。哈哈,古莫,你這族長可有點不稱職啊!”說著轉頭看向古莫。


    古莫連應道:“是,是。”。


    老人環顧了一下四周:“宇小子呢?聽說已經過來了,怎麽不見人呢?”


    中門唿的一聲被打開,三個少年擁著擠進來,正是古雷三人。


    這是西廂裏古雷的臥室,不大但很齊整。


    “什麽東西呀,別是讓我看不上,看我怎麽製你。”月月看來比朗宇還著急。


    “保證,保證,一會你就知道了。”


    朗宇倒是無所謂,一個小孩子有什麽稀奇的東西?古雷把書架上最下層的書都搬下來,從書閣裏邊捧出一個淡綠色的長方形盒子,很珍重的放在桌子上。


    “讓我看看。”說著月月就抓向了盒子。


    古雷用肩膀頂了她一下,“小心點,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了。”


    “嗬,敢動手了,是不是要爬一圈呀。”月月一下子揪住了古雷的耳朵。揪得古雷隻得咧著嘴求饒:“月姐,月姐,我這不是給你打開呢嗎。哎呀,輕點。”


    聽到他們兩人鬧騰,朗宇也轉過頭看向了桌上的長盒。淡綠色的盒子,月白色的花紋,大約三尺來長。古雷把盒蓋打開,裏麵是一古銅色的綢子裹著的物件。肥胖的小手小心弈弈的撥開綢子,六隻眼睛直直的盯著,神秘,緊張、淡定。這是三張稚嫩的臉上此時的表情。


    終於最後一層被掀開,一把通體淡青色的短劍展露出來,森冷的氣息直透靈魂深處。隻是看了一眼,朗宇突然感到腦海裏一陣嗡鳴,如被千百根冰冷的針瞬間刺了下。搖了搖頭趕緊把目光避向一側,卻正看見古雷低頭捂著嘴竊笑,小指頭還向朗宇的身前點著。朗宇不由順著他的點指看向立在身前的月月,一語不發正似木雕般站著,不由探身扭頭去看。隻見她眼睛直直地,臉上還保持著緊張的情。想起自己剛才腦海中的刺痛感,瞬間明白了,喉嚨的肌肉一陣擅動,趕緊閉嘴憋住了笑。心道,古雷這小子還真夠壞的。


    正想著,身邊突然湧起一股強大的冰冷氣流,朗宇禁不住噔噔噔倒退了幾步,被撞得跌坐在地上。耳邊隨即一聲悶響。再看古雷全身彎成個蝦米一樣飛向了牆角,臉上卻還帶著笑容。月月的腳一落地,又飛上一步騎在古雷的身上,兩隻手揪起他的兩隻耳朵。“小混蛋,你敢算計我,看我不扯掉你的耳朵。”


    這一次輪到朗宇愣了。驚歎於月月的力氣,更想不到的是受了那麽大力的一腳,古雷居然還在笑。


    “月月姐,月月姐,這可不能怨我,是你非要來看的。”古雷縮著脖子辨解道。


    朗宇走到兩人身旁,看著古雷確實不像受傷的樣子,才鬆了一口氣。這要是在人家家裏把人家給打了,自己這姐倆還真是不好說。


    對了,古雷說他已經是三級鬥士,三級鬥士就這麽強麽?一時間朗宇不得不重新估量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能力了。看到朗宇呆站在身邊,月月站起身,可憐的古雷也隨著被提了起來。月月扭頭看向桌子的的短劍,狡黠的大眼睛轉了轉,“竟然敢看我的好笑,那好,古雷,你說這把劍是不是要送給我呀。”


    “不是,啊,也是,”隨著月月手下緊了緊。古雷隻好蹺起著腳尖。“到底是不是?”


    “嘻嘻,月月姐,我就這一件拿出手的東西,是送給我兄弟的。”


    “就這破東西還當禮物送,你羞不羞。”雖然這麽說著,卻鬆開了手。走到了桌子旁。


    古雷揉著耳朵跟在身後,嘴裏嘟囔著:“總是揪人家耳朵,能不能淑女一點,不就""""”看月月的手又伸過來,忙躲到朗宇身後。


    “躲什麽躲,一天不收拾你,你是不是渾身不舒服哇,過來,告訴我剛才是怎麽迴事?”聽了這句話,古雷從後邊直起腰,很是顯擺的踱到桌前。看他那得瑟的樣,還真是欠抽的很。


    他伸手從盒裏把短劍拿起來,左手握著劍柄,右手在劍身上翻複的擦了擦,慢條斯裏的說:“要說這把劍,可是大有來曆的……”話到一半,朗宇就感到眼前一花,纖纖玉指精準的捏在小耳朵上。


    “好好好,我說,我說,我好好說,”右手救出自己的耳朵,古雷趕緊閃到一旁。以朗宇的眼力,看著古雷手中的劍便知道這是一把古劍。古樸的劍身透著一股殺伐之氣,雖然光澤不減,但並不很鋒利,更類似一種防身的匕首。看樣子還應該有一個劍鞘,那個淡綠色的盒子顯然不是原本放這把劍的。很快古雷的話就證實了他的這個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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