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指又用力的敲了敲門,喊道:“李鐵頭——”

    他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對了,尤其是當他發現自己用力敲門時,那門竟然被他敲得往裏動了動,又合上了——這情況說明門沒有閂上,而是有什麽倚在了門上。

    他發狠用力推那門,門被推開了,有什麽東西啪嗒一聲很響的倒到了地上,聽聲音像是一條裝滿了糧食的麻袋。

    屋裏很暗,王六指一時看不清屋裏的情形。

    他突然覺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直衝鼻子。此時,他的眼睛也終於適應了屋裏的黑暗,當他看清了屋裏的情形時,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幾乎要叫出聲來。

    他終於知道他剛才推門的時候抵在門後的是什麽東西了,那是李鐵頭的屍體,此時,他的屍體正俯身躺在地上。

    王六指強忍著恐懼,屏住唿吸,身體緊繃著往前走過去,想看看李鐵頭的屍體,腳下突然被什麽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他嚇得一股寒意過電一般從後脊梁直衝頭頂,頭發幾乎都豎了起來,趕忙低頭一看,發現腳前也躺著一具屍體。

    他蹲下身子,看了看這具屍體,這是具女屍,仰麵躺在地上,臉上的表情極其驚恐,眼睛大大的睜著,脖子被利器切斷了一半,腦袋向一邊歪著,看來是被兇手用刀劍之類的利器砍斷的。

    王六指認識這個死在地上的女人,她是李鐵頭的渾家劉氏,看來李鐵頭和劉氏都是在堂屋裏被害的。

    他跨過劉氏的屍體,來到李鐵頭的屍體跟前,蹲下身子,發現李鐵頭的身上有不知多少道傷口,看來李鐵頭和兇手之間有過打鬥,但李鐵頭最終不敵被殺。

    王六指心道,殺死李鐵頭的人恐怕武藝十分高強,因為李鐵頭自小因為家境貧寒被父母送到南少林習練武藝,一身少林武藝十分了得,尤其是鐵頭功,能一頭撞斷石碑,所以才得了個李鐵頭的諢名。

    選他當糧長,除了他把撂荒得地都種了,成了種糧的大戶之外,也正是因為他有一身的好武藝。當然,那些撂荒得地能到他手裏,也和他有一身的好武藝有關。

    他當糧長,一半是官府選中的,一半也是他自願的。早年他在江湖中漂泊,深知在這個年頭,一般小民沒有官府豪紳的庇護,要想活下來,實在是難上加難。

    他本來有意投靠豪紳之家為奴,或者憑一身武藝投入打行,但半路上發現了這個水村,發現了這些撂荒的無主田地,便在這裏安下家來,憑著拳頭硬和在寺院裏的廟田上種地練就的好把式,很快就積攢了一些財富,並娶了妻子,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也算是過上了安逸閑適有房有地有老婆的小地主生活。

    這裏說一下當時的投靠為奴和投入打行是怎麽迴事。

    當時投靠為奴的風氣與明朝朝廷重視科舉功名的製度有關。自古以來,朝廷對官員等有功名的人都有優禮,可以免除田賦徭役,明朝這一製度更加完善,從秀才到兩榜進士各有不同的優待,尤其是兩榜進士隻要有功名,不論是居官還是退歸鄉裏都可以免除田賦徭役,也就是說隻要是這些人的田地都不用納稅,隻要是這些人家國家征發當差的時候都不需要派人應征。所以,有些為田賦徭役所苦的普通百姓就帶著自己的地產投靠到官宦鄉紳之家為奴,自然也就免了朝廷的田賦和徭役了。

    李鐵頭當然沒有田產,但他有武藝。這就要提到打行了。

    加入打行的都是些有些武藝的無業遊民,他們大多都是在村裏混不下去了,大多都是些破產的農民,不得已進入市鎮加入坑蒙拐騙的隊伍,這些隊伍中後來就有了頭領把這些人組織起來,也和其他行業一樣成立了打行。

    打行和官宦鄉紳之家又有何聯係呢?

    原來官宦鄉紳之家既有各種特權,就不免縱容家下橫行不法,難免激起佃戶的反抗,佃戶人多勢眾,有些官宦鄉紳之家難免不敵遇害,有的甚至被佃戶把房子都燒了。

    這時候,官宦鄉紳之家就隻好靠打行得人幫忙保護了。所以,李鐵頭雖沒有田產,但憑一身的武藝照樣可以投入官宦鄉紳之家。

    李鐵頭雖不隨意惹事,但因為小時候在寺廟裏受欺負,年輕時又在江湖中闖蕩久了,因此隻信奉強者為王,誰的拳頭大誰就厲害的道理,因此為人處世時不免有些強橫,和村子裏村民的關係不算太好,平日裏往來也並不密切。

    但一直以來,他都和縣衙裏的三班衙役關係不錯。這自然有些是因為他有意結交的原因。他雖然對普通的村民們不屑,但是對於手裏有些權力的衙役們卻是要刻意結交的,因為雖然他對於村民來說是強者,但他深知“民不與官鬥”和“破家的縣令”的道理,自己既然沒有能傍上官宦鄉紳就必須和官府打好交道,以備不時之需。

    這李鐵頭和王六指的關係自然也是極好的。

    王六指的右手不但是六個指頭,而且這六個指頭有一層鴨蹼一般的皮連在一起,小的時候在孩童中一直是被取笑欺侮的對象。

    他不免發狠練武,想要練好武藝在孩童中爭得麵子,也把敢於欺負他得人都收拾了,時常跑到村子裏湖邊的樹林裏伸胳膊踢腿,打樹掃草。可是因為沒人指點,自己瞎練,雖然練得刻苦,時不時還練得一身的傷,還要挨父親的打,可功夫卻一點長進都沒有,自己該被欺負還是被欺負。

    但是他卻不相信是因為自己家裏窮,吃不上飯,自己身子骨長得弱,隻以為是自己功夫下的不夠,反而更加刻苦的練習。

    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天,他在樹林裏練武的時候,遇上了一個老叫花子。

    這老叫花子偷偷的觀察了他好幾天,才現身出來,先露了幾手開碑裂石的硬功夫,把王六指震住了。

    王六指做夢都想學一身本領,一見這老叫花子露出這一身功夫,趕忙跪上前去要拜師學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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