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仙樓二樓一個精美的小房間裏。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了出來,“好酒,斟酒!”

    一個梳著雙環丫髻,一身大紅彩衣的二八女子,圓臉豐唇,還帶點嬰兒肥,看上去長得乖巧伶俐,趕忙拿起桌上的一把小執壺,倒酒把一個小小的哥窯冰裂片酒盅斟滿。

    一雙骨節粗大的大手拿起酒杯,張口仰脖把酒喝了下去。這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略顯黝黑的臉上有著年輕人特有的驕傲和盛氣,細長的眉眼,尖挺得鼻子,薄薄的嘴唇,一看就是個伶俐活潑的角色。一身上好料子的黑色綢緞外衫和白色內襯全都不修邊幅的披在身上,敞著胸懷,露出黑得發亮的堅實胸脯。

    老鴇子推門進來,看了一眼仰脖喝酒的年輕男子,諂媚的笑道:“九爺今日好興致。”

    男子放下酒杯,似笑非笑的看著老鴇子:“興致是好,隻不過九爺這幾日不在,你可曾慢待小紅了!”

    老鴇子臉上掠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又堆下笑來:“沒有,沒有,九爺的女人,老身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慢待,九爺你平日裏有事自去辦就是了,小紅這裏隨時伺候著,九爺您什麽時候想來就來。”

    年輕人去懷裏摸出一把碎銀子來,“賞你的!”老鴇子連忙伸手來接,“謝九爺賞。”

    “沒你的事,出去吧。”

    “是,九爺。”老鴇子朝小紅使了個眼色,倒退著出了門。

    “把門關緊,不叫不要讓人過來!”九爺對著門外說道。

    “是,九爺。”老鴇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年輕人示意小紅又倒了一杯酒,他舉起酒杯又是一口喝下。這才壓低了嗓音道:“小紅,怎樣?”

    小紅也壓低了嗓音道:“那狗官恐怕已經知道了大當家的目的,已和守備府連成一氣,聽說要搞什麽武林大會,尋些武林人士來做保護,對付大當家的,請了不少好手。”

    “武林大會?那你可知他們都請了些什麽人?”

    “嗯,好像是叫什麽斬龍殺虎會的,我還未知其詳。隻是聽說許多黑白兩道的名家好手都正在趕來,西域黑塔寺的黑雲喇嘛和窮桑島的刺風劍客就在今天已經到了。”

    “哦?”年輕人臉上略現驚容,這兩個人名頭想必很響,“竟把他們請出來了。”

    “你繼續留心這裏的動靜,我先迴去稟報當家的。”

    小紅點了點頭。兩人繼續對酌了一個時辰,年輕人便起身告辭了。

    尋仙樓裏留宿的大佬官、搭拉蘇們此時也都摟著相好的入睡了。外邊的街道上除了打更巡夜的已無人行走。年輕人一出來便躲進路旁的陰影裏,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

    這是一條南北通達的青石板路,位於一座繁華的臨江小鎮上。

    鎮上臨江有一座江碼頭,南來北往的船隻,運貨的、送人的,都在這裏停泊上岸,然後,再從小鎮出發到其他的地方。所以,這裏也就成了方圓百裏內最繁華的一個市鎮。也因此,周邊五個鎮子組成的縣,縣治官署就設在這裏。

    年輕人走的這條青石板路正是鎮上的主幹路,直連著碼頭。船上的老客和水手們出了碼頭,總要吃個飯、住個宿或者有些別的什麽需求,這些需求就帶火了整條街的經濟。因此,這條街也是鎮上最繁華的一條街。

    衙署的建製總要麵南背北,同時審案的時候要有一定的圍觀效應,能夠引起百姓的關注,因此,這條路的這頭是碼頭,另一頭就是縣官的衙署。縣官的衙署照例前堂後邸,也就是前麵升堂審案,後邊便是縣官一家的居所。本朝極重縣官,作為地方正堂署理,未來都有出將入相的可能,所以都是由進士及第者在吏部選授,然後上任的。這江津縣的本任縣令也不例外。

    縣令姓張,本是北方人,不過他向來聽說江南的山水明秀,女子秀美,前人曾有詞稱道江南的好處是“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因此,他得知自己將要選授的消息,便托了吏部的同鄉將自己放到南方的縣去。

    不想他這位同鄉在吏部裏也不是十分有力的,江南一帶富庶的地方早已有了人選,隻好把他放到了這荊楚巴蜀之地,好歹也算是靠近南方吧。

    張縣令雖未得償所願,但也總算是離開了北方黃土漫天的枯幹景象,來到這楚天平闊,大江橫流的縣所,倒也有另一番耳目一洗的感受。

    古時宦遊往往要在一地呆上三年五載,古人結婚的又早,所以帶上親眷上任是常事。張縣令同樣也早已在老家娶親,他考上進士實授了官職便迴家接了夫人一起同行來到任所。

    這張縣令上任不到一年,就碰上了一樁棘手的案子。一個叫澹台玉的年輕人前來首告有盜匪占據山寨造反。這可是要緊的大事,處理不好,不隻是保不住前程,隻怕是連腦袋也要丟掉了。他趕忙上奏朝廷。朝廷下令,令他協同本地江防守備一同討賊。

    這守備姓周,和他同年,比他早一年調任在此,也是個精明強幹得人。立刻點起兵馬,由澹台玉帶領前去剿匪,不上一月就大功告成了。

    上奏朝廷,皇上見不是什麽大的匪患,隻略略嘉勉了一番,賞賜了些花紅銀兩。

    這事到今日已過去了十八年,張縣令倒沒有親至剿匪現場,隻是聽周守備說起當時的情形,匪幫們占據的是一座山城,城中有許多良善的山民,但當時攻打進去後,本來官兵人數就少,害怕有變,便不分好壞,盡數屠戮,然後一把火燒了整個山城。周守備談起來也不免有些唏噓後悔,但當時的情形如此,也實在沒有辦法。

    那前來首告的澹台玉原是蘇州一帶大族的子弟,本是出門壯遊,卻不知怎的被擄到山上,與匪首的女兒有了首尾,騙得了信任,才得空跑出來首告。那匪首的女兒也因為他的首告,山城被攻破後跳下了懸崖,據說那女子當時還懷著他的孩子。女子跳崖後,官兵們也去崖下找過,但連屍首也沒有找到,雖然沒有發現屍首,但從那麽高的懸崖上跳下去,大家也以為多半是死了。

    這十八年前的陳年往事本來都要隨著歲月的風塵而風化消逝了。但是,最近發生的一件事,卻讓張縣令和周守備陡然又想起了這件事,並且惶惶不可終日。

    這件事就是那個關於“紅胡子強盜”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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