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許像是被這個動作所吸引,忽就蹲了下來,歪頭向上看,恰巧就看見了算命先生的臉,還有他眼角的一道,不算太顯眼的傷疤。


    算命先生肩膀一震,顯然是被林知許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駭了一跳,他迅速將頭壓得更低,躲避了林知許好奇的眼神。


    林知許的興趣似乎並不在人身上,他撿起散落的簽子看了眼,而後索然無味地放迴攤子,複又站起。


    整個下來也不過幾秒鍾的時間,就連段茂真也沒反應過來,不過隻消這一眼,林知許已經確認,那晚在榮平飯店利維房間門外對峙的,有此人。


    “四少爺,今天的電影教人困倦。”


    “我也沒想到這個電影這麽悶,那……那下次咱們看個別的。”


    “我瞧著牆上有個拿劍的,似乎好看。”


    “是那個寒血俠客嗎?”段茂真隱隱覺著林知許的語氣有些怪,卻沒想太多,“行,那個下周三下午有一場,你要是能出來我帶你看這個。”


    “能。”林知許轉過臉,斜照的夕陽在他的臉上留下輪廓的陰影,強調地重複一遍,“下周三的下午,一定能。”


    他們離去,那個算命先生卻在來客之之際匆忙收攤,朝反方向匆匆而去。


    段茂真堅持要把林知許送迴去,可在得知他並未取得段雲瑞的同意,是私自跑出來一下午時,驚得臉色脹紅,說什麽也不肯下車,把他送入門房就跳上了車。


    “四少爺”林知許揮揮手,“別忘了。”


    “別忘了什麽?”


    意想不到的聲音自身後乍響,林知許心頭一麻,一個簡單的轉身動作都略顯僵硬。


    剛還在門房裏的下人正顫巍巍地站在外頭探頭望著,下一秒被房門砰的一聲遮了視線,門栓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同樣顫巍巍的輕聲吱呀。


    門房窄小得很,林知許來不及多想,本能地就攀上去,先發奪人地堵上了段雲瑞的唇,然後腦子再飛速旋轉著,思考這一路上想的各種說辭到底管不管用。


    但顯然是不管用的,不止是說辭,溫熱的唇齒之間,林知許嚐到的隻有一個滋味,冷靜。


    好像還有一絲如釋重負。


    隻是他們之間說開道明之後,交融之間那種刻意掌控的肉*淡了,純粹了許多,而自己那些本事也都不堪用了。


    “我是想與少爺知會的,但當時房門緊閉,似乎在說重要的事。”林知許幹脆退了兩步,“而且四少爺說去看電影,我還沒看過。”


    “好看嗎?”


    “不好看。”


    輕嘖聲跳進耳朵,雲淡風輕的,林知許喉結滾動,品出了份量。


    手指撐起薄薄的圍巾,纖細的後頸盡落在段雲瑞的掌控之中,燙熱的手心帶著些許壓迫感悶悶地襲來,林知許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背後依舊生出一陣毛毛刺刺的冷汗。


    “你以為利維不會盯著你嗎,你以為他還隻是發泄欲望?難道說你是還對曾經那些不堪入耳的事還念念不忘!?”


    這話倏地紮進耳朵裏,像是長了眼的毒刺,毫無阻礙地鑽進腦子,猝不及防地就在裏麵攪得天翻地覆。


    這句話若是出自他人之口,林知許是連眼皮都懶得抬的,可現在說這話的是段雲瑞,哪怕知道他是在惱自己擅作主張,心裏依舊是疼得要命。


    四目相對,唿吸交纏,段雲瑞先是恨他不知輕重,自作主張。後又擔心,利維的人處處在找他們的破綻,林知許貿然出去,不就是往他們嘴邊送。


    到最後又是一陣發涼,段雲瑞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又教他給騙了,他拿到了想要的東西,已經投奔桐城去了。


    可他又不能放開了去找,若去找,那就等於告訴利維人丟了,林知許身邊沒有保護的人。


    如實想著,手上的勁兒就過了底線,林知許痛唿之下,眼睛卻是亮的,像是想明白了什麽,迫不及待地問,


    “所以,少爺是一直在這兒等著的嗎?”


    如果不是在這兒等著,門房離堂屋那麽遠,他怎麽一迴來就剛好在,他在等著,等的人是自己。


    想通了這一點,什麽責難,什麽傷人心的話,全被胸口瞬間充盈的酸脹感擠得露不出頭,怒氣也不懼,林知許隻想緊緊抱著眼前之人。


    他這麽想,就這麽做,雙臂勒得緊緊的,高興地心如擂鼓,哪怕看不到他的臉,都感受到他的雀躍。


    氣消的莫名其妙。


    隻一點,心裏仍過不去。


    “以後不許和段茂真出去,想做什麽先與我說。”


    “為什麽。”聲音悶悶地自胸前傳來,頭似乎低得更狠了點,“四少爺也不能嗎?”


    “你是當真看不出來?”


    “嗯?”頭是抬起來了,雙眸中的疑惑不摻一絲假。


    段雲瑞無聲地歎了口氣,有時真說不清他到底是複雜還是單純。


    “他喜歡你看不出來嗎?”


    作者有話說:


    救命啊!!!


    我才發現更新錯章節了,漏更了一章,這章才應該是今天應該更新的內容。


    而今天更新的是下一章。


    抱歉了各位寶寶!


    第88章 刺殺


    喜歡?段茂真當然不討厭自己,不然怎麽總愛與自己一處,不討厭可不就是喜歡嗎。


    “我知道。”林知許坦然承認,卻又忍不住問出心頭的疑問,“可不與喜歡的出去,難道要和不喜歡的嗎?”


    “那你喜歡誰?”


    “少爺。”


    “還有嗎?”


    忽而沉默,林知許仔細想想,對段茂真的確不討厭,但若說出喜歡二字,好像有些艱難。


    他心頭恍然,原來當真是有差別的,在此事上,林知許一向誠實得可愛,


    “嗯……的確是沒旁的人了。”


    外頭忽而閃進來的一道朦朦朧朧的光,林知許下意識地朝外看去,這道橙黃的光越來越亮,漸漸地聽到了汽車的轟鳴聲。


    窗外就是馬路,這裏雖十分安靜,偶也有車子路過,隻是這輛汽車路過的一瞬間,段雲瑞忽覺心頭一跳,他立刻伸手將窗簾拉上。


    掛鉤與窗軌摩擦發出唰的一聲,這動靜再平常不過的,可不知為何,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二人心頭,對視之下,他們同時都在對方眼中尋到了一絲不尋常的警覺。


    與此同時,汽車滾滾而來的聲音再次入耳,但這次卻沒有了剛才耀眼的燈光預示,待聽到之時霍然已近窗邊。


    二人心頭同時一凜,林知許反應過來,迅速轉身去拽離自己較近的燈繩,燈光熄滅的同時他整個人落入懷中,隨即被撲倒在地。


    汽車在此刻駛過窗邊,並沒有聽到預想中的炸響的槍聲,但與此同時一枚子彈卻自窗縫裏準確地射進來,威力之大,竟咻地一聲將厚實的牆體直接擊出一個洞。


    碎掉的礫石與牆灰撲撲簌簌地向下落,林知許倏地閉上雙眼,卻仍迷進去些許碎石灰塵,磨得眼睛一陣火辣的疼痛。


    這是刺殺!


    林知許在車駛迴的一瞬間就知道這一定是自己與段茂真迴來時引來的,對方在確認了段雲瑞在門房之後,轉迴頭來的刺殺!


    他眼睛疼得睜不開,隻覺得自己被抱起,耳邊一番嘈雜過後,直到被溫水徐徐衝洗,才慢慢睜開了疼澀的雙眼。


    林知許手裏仍緊抓著段雲瑞的衣領,用有些模糊的眼睛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已經迴到堂屋,周圍有好幾個臉色驚惶的下人,小杏也在其中。


    “少爺,我想迴屋。”眼睛仍不受控製地冒出生理的眼淚,這幅可憐模樣看起來倒真像是被嚇到魂不附體一樣。


    段雲瑞心領神會,不露聲色,讓其他都別跟著,獨自抱他上樓,剛行至拐角處,林知許迫不及待地低聲詢問,


    “威力如此巨大的槍,為何會沒有聲音。”


    “消音器。”段雲瑞沉聲道,“此事極不尋常。”


    槍支如今已不鮮見,可消音器這個東西就算是在倫薩也屬罕見,更是從未在榕城出現過,今日刺殺之人必是利維,那他為什麽會有這個東西。


    難道是他隨船走私而來?


    “少爺。”宋燾已取來了彈殼,“我從來沒見過這個模樣的子彈。”


    段雲瑞神色一凝,將書案上台燈撚亮,放在燈光下仔細查看,待辨認出彈殼上的型號時,心頭驀然一震。


    他知道這槍,不僅知道,在倫薩時他甚至在伯格的射擊場上親手使用過。


    這槍因為極其複雜難造,當時一共僅有兩把,一把是在倫薩軍方手裏,而另一把就是在伯格家,是他心頭摯愛。


    伯格怎麽可能把這柄槍不遠萬裏交給利維!?


    隨著段雲瑞蹙起的眉心,林知許感到此事恐不簡單,他自認為識得絕大多數槍支子彈,可今日這個的形製他也是頭一迴見。


    書房瞬間靜得可怕,就連平時不太在意的,鍾表的滴答聲都顯得尤為震耳,段雲瑞抬起頭,似乎剛欲說什麽,突然高亢刺耳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讓屋內三人的後背同時一緊,看向黑色的話機。


    “喂。”段雲瑞接起,那邊似乎並沒有馬上應答,他微微蹙眉再次詢問,“哪位。”


    話機裏隱隱漏出些聲音,是個陌生中年男人的腔調,可下一秒他第一次在段雲瑞看到如此震驚的表情。


    “mr.berg?!”


    陌生的語言讓林知許一愣,但很快,段雲瑞的聲音已沒了剛才那一瞬的的驚訝,變得沉穩有力,侃侃而談。


    待電話掛斷之後,段雲瑞立刻撥通了肖望笙的電話,沉吟少傾後才開口,


    “伯格到榕城了,他說周三會設宴邀請我們見麵。”


    周三?竟這樣巧。


    林知許肩膀微微一震,好似眼睛還不舒服一般地低頭輕揉著,以掩飾內心的驚訝。


    若周三段雲瑞要去赴宴,那必然顧不上自己,他就能借與段茂真出去的機會來實施自己的計劃。


    若說之前他還有些猶豫,那麽剛才的那一槍,已讓林知許拋下了所有顧慮,他不動聲色地摸向深藏在衣服內的,那個小小的藥瓶,已是暗暗下了決心。


    周三上午,肖望笙與段雲瑞在書房相談許久,出來時神色凝重,一言不發。林知許趴在窗上看著他們的車離開,心頭亦是砰砰跳得激烈。


    他打開抽屜,取出懷表仔細地配戴在前襟,披上了一件薄風衣。


    “林少爺,您要出去?”門房見一看他就有些惶恐,“少爺特意交代過,不許你隨意出門。”


    林知許歪歪頭,笑得毫不設防,“我不出去的,裏頭悶,來這兒能看見外麵。”


    門房聽他這樣講,明顯鬆了口氣,但還是特意將通往外頭那扇門的門栓掛上,“那您坐這兒,不過有人來了記得當心點,可千萬別露頭。”


    牆上的彈孔已經補上,可門房仍心有餘悸,不似平時都守在窗邊,而是把椅子挪到了最裏頭,窩在那裏。


    剛過午後,最是昏昏欲睡之時,屋裏雖有二人,卻靜得好似空的一般,門房漸漸抵不住困意,靠著牆邊硬撐了會兒,還是緩緩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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