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格,有件事我必須馬上通知你。”段雲瑞的雙眸冷得猶如千尺深潭,語氣卻顯得焦灼不堪,“東西被謝天武盜走了,在合園弄57號。”待段雲瑞推開配樓客房的門時,肖望笙迎麵而來,白色的襯衣上血跡斑斑,就連屋內也隱隱地泛著血腥氣。“還好是貫穿傷,子彈沒在體內造成過大的傷害。”肖望笙掏出手帕擦拭著頭頂的汗,“並且位置也十分湊巧,沒有擊中髒器與骨頭,若是再偏一點他當場就沒命了。”聞此言,一直緊繃的手在看不見的地方慢慢鬆弛,所有如同鏽掉的關節被重新打磨,咯咯吱吱,段雲瑞好似這時才找迴平穩唿吸的頻率,低聲道,“是我開的槍。”安靜的房間裏傳出了細微的抽氣聲,段雲瑞看了一眼靜靜躺在那裏,眉頭緊鎖的林知許後,掏出煙盒對著肖望笙道,“來露台,我把一切都告訴你。”這一談,從天邊泛起魚肚白到瑰麗的朝陽升起,自露台欄杆裏一道一道地照進來,順著腿向上爬,暖意漸盛。這樣的季節裏,再冷都是一時的,就像現在陽光拂身,似乎就忘了昨晚驟冷的雨。“所以他吃了藥,你又開了槍。”肖望笙喃喃道,“雙重之下,楊元龍一定以為林知許必死。”“他能移動嗎?”“這……”肖望笙蹙起眉,“畢竟是槍傷,創口複雜出血又多,短距離還可以,長距離恐生變故。”“他必須走,不止是他。”段雲瑞忍不住點上了第三支煙,試圖用升騰不斷的煙霧緩解心中那始終隱隱存在的,不祥的預感,“我們都要走。”要盡快,槍炮無眼,謝天武密謀二十年,他勢在必得,哪怕是將人間攪成煉獄。段茂真和袁曼麗已經接到棠園,肖望笙去與他們解釋當前的一切,段雲瑞卻仍在露台上,出神地望著已經略顯茂密的梧桐樹,手指之間摩挲一隻未燃的煙。晨霧殘留的細密水珠翻飛在陽光裏,但日頭再高出那麽一點,褪了金黃色,大約就要被曬沒了,就如同昨晚的一切,恍惚的像個夢似的。身後陷入昏睡的人其實並不安穩,反複囈語著什麽,段雲瑞靠近聽了聽,隱隱約約地隻聽見一個字。死。“不會,你不會死。”段雲瑞俯下身,指背輕輕撩開半遮住他眉眼的發,以拇指安撫著,揉開了他眉心的愁緒,“有我在,不會。”也不知道他到底聽不聽得見,但緊鎖的眉心緩緩舒展了些許,眼簾輕顫幾下,好似是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這裏,但終究是沒能將雙眼睜開。“記得那天我與你說的話嗎?”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段雲瑞音調淡淡,“把你鎖起來,就鎖在這裏,一輩子。”話音落下的刹那,屋內顯得格外空寂,林知許的額發輕輕掃動,段雲瑞的心隨之好似被輕輕揪了一下,然而他並未醒來,不過是風吹過的痕跡。又靜了許久,似乎許多話都想說,可最終隻化為暗暗的歎息,“今後不準再讓我猜,更不準自顧自地走。”像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運氣總會用光的……”指尖細微的顫動無人察覺,門外卻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雲瑞。”是肖望笙,“伯格來了。”伯格一接到電話便火速趕去了那幢小樓,但如預料中一樣,已是人去樓空。“已經被轉移了!”他簡直氣急敗壞,“這麽重要的東西你怎麽可以讓人偷去。”“謝天武是什麽樣的人想必你也清楚,他想得到的東西哪有得不到的。”段雲瑞眉心緊鎖,顯得一籌莫展,“但好在你手中的傭兵皆是勇猛之士,武器遠勝謝天武的那些兵,若是趁他去尋之時加以攔截,也不是沒有奪迴的可能。”聽聞此言,伯格突然抬眸,深深看了段雲瑞一眼,“你以為謝天武手中的武器還都是你們華國那些老掉牙的東西?”段雲瑞心裏咯噔一下,“什麽意思。”“奧斯頓知道嗎?”“當然。”倫薩最大的軍火販子,段雲瑞心頭一沉,內心的不安蔓延擴大。“早在三年前他就開始從奧斯頓手裏購買軍火。”伯格眉峰微挑,伸出三根手指,“三年,用的是重型貨輪。”饒是想淡定以對,段雲瑞也難以抑製眼中那一瞬的震驚,他思忖少傾猛然起身,快步出去想給袁定波打個電話,然而無論如何撥打,那邊已無無法接通。難道已經開戰?若是謝天武真如伯格所說用的都是倫薩最先進的武器,那當真危矣!然而在這片刻之時電話尖銳地響起,他馬上拿起電話,“定……”“段先生是嗎,我是梁雍培!”梁雍培急促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響起,“不知怎的今天聽到說要打仗的傳聞,搞得人心惶惶,我想問問你知道這迴事嗎?”段雲瑞深吸一口氣,盡量維持聲音的平穩,“對,若有地方去,盡快帶家人向南方躲避,離開東南府。”電話那頭像是難以接受這樣事實,半晌才反應過來,“哦哦好的,謝謝你。你……你也要保重。”“嗯,保重。”“段,你很聰明。”伯格的聲音驟然在身後響起,“你是想讓我與謝天武去爭奪這張圖,以拖慢他的步伐,對嗎?”作者有話說:大家,目前我家裏有比較大的事,情緒很難穩定下來,更新也無法按照之前的頻率來,暫時定為隔日更。這本已接近尾聲,我會好好把這本書完成的,請放心。預計會在兩周左右完結,感謝追更,辛苦了。第101章 決定想要瞞住伯格果然不易,但段雲瑞轉身之後,麵對伯格卻是淡淡的諷意,“他盜走是事實,我不過一介商人,又如何從那些訓練有素的軍人手中奪迴地圖。難道說伯格先生所謂的合作,就隻想拿,不想給?”“嗬,那我為什麽不看著你們自相殘殺,趁筋疲力盡之時再出手呢?”伯格顯然笑得意味深長,“或者說,出手的不止是我。”他說的,是倫薩國。謝天武行動的這三年,倫薩又豈能不知他的意圖,他們通過奧斯頓秘密販賣軍火給謝天武以支持他起事,背後所圖自是不言而喻。“等你們兩敗俱傷,他謝天武就算是找到了皇陵如何,沒找到又如何,最終隻要我出手,就都會是我的。”伯格眼中的得意深深刺痛了段雲瑞,他千裏迢迢而來果然不僅僅是為了滿足私欲,或許,他是個探路者。宋燾在此時敲了敲門,以眼神示意一切都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離開榕城,段雲瑞微頓,衝他點點頭,卻將門關上。原本最完美的結果是成功挑撥起伯格與謝天武之間的爭鬥。那張圖是假的,隨便他們如何去奪,他不過是做壁上觀,同時能夠阻擋謝天武的步伐,給袁定波他們一個喘息反擊的機會。但伯格心思縝密,不過須臾之間便察覺到了異樣,但若不阻止謝天武開戰,後麵所有事都將陷入無可挽迴的境地。一個念頭在關門的瞬間產生,又在轉身的一刻決定,段雲瑞迴頭直視伯格的雙眼,閃爍著無謂的態度,“你以為拿到圖就可以了嗎?伯格,你可別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當初此皇陵既然不願被人打擾,當然不可能僅僅是位置隱蔽,更重要的是裏麵機關重重。這世上,哪怕是整個段家,現在也隻有我知道如何進去。”伯格這次沒有反駁,以他對皇陵的了解,段雲瑞所言十之八九。“謝天武與你不同,他要的隻是皇陵裏的金銀財寶,若他先找到哪裏會顧忌裏麵那些曆史悠久的古籍珍品,若是一炮打上去,你心心念念的那些東西便全都會毀之一炬。“隻要你能阻止謝天武,並護送我家人到安全的地方。”段雲瑞近了幾步,聲音地低沉中帶著從容,“我會帶你去拿到你想要的一切。”這場談話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在門口送走了伯格,段雲瑞沒做停留,直接轉向配樓,不過剛走兩步,便被段茂真擋住了去路。“二哥,我們當真要走?”“對,盡快。”段雲瑞側身想越過段茂真,可他也同時閃身,再次擋住了去路。段雲瑞見狀便道,“家裏我通知過了,他們自然會想辦法,你跟我走便是。”“真的是跟你走嗎?”段茂真攥緊了拳頭,眼中迸發出擔憂,“二哥,我剛趴在門邊都聽到了,我聽得懂!你是不是要留下,這麽危險你為什麽要留下?”“你既聽得懂,那就應當明白我為何留下。”段茂真一時語塞,低下頭不敢看段雲瑞的雙眼,“我念了這麽多年書,懂得什麽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可輪到自己家人,我……”“不許與任何人說我要留下的事。”段雲瑞的眼神中是不容置疑的警告,“你隨我來。”看到段雲瑞轉身向無人的配樓走去,段茂真怔仲了下慌忙跟上,直至見到躺在床上麵無血色的林知許,不由得大驚失色,“他這是怎麽了?!”“槍傷。”段雲瑞不願多言,“我把他交給你,你要安全將他帶到南橋。”段茂真還未能從震驚之中醒過身來,心怦怦直跳。我把他交給你。一向大大咧咧的段茂真竟瞬間懂得了二哥的意思,他果然知道……“二哥,我……我承認。”他語無倫次,眼神閃躲,臉更是脹得緋紅,“但這是我自己的念頭,與他無關,我沒有,我今後也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逾矩。”麵對段茂真的窘迫,段雲瑞一副早就了然的平常,可一旁正在清點藥物的肖望笙卻是一怔,倏然迴頭。他看了眼段茂真,又看了眼仍處在昏睡之中的林知許後垂下眼眸,轉迴身去,擋下了不可思議的震驚。“就是這樣。”段雲瑞簡短地解釋了現在的狀況,“現在形勢緊急,一是怕他身體出現意外,二是兵荒馬亂之時很容易被謝天武的人發現他其實沒死。所以茂真,此程兇險,你幫我照顧著,我放心。”其實形勢已不容過多猶豫,這短短的幾個小時內,棠園的電話幾乎響個不停,不知道多少商界以及政界的人士得到了消息,隻覺得太過誇張,紛紛來詢問這傳聞是否屬實。得了段雲瑞的肯定,絕大多數人都難以置信的沉默上幾秒,再開口,聲音都帶著顫,有的甚至來不及掛斷電話就開始大聲唿喊,讓趕緊收拾東西,舉家逃離。從白日到夕陽西斜,一向安靜的棠園附近也不時地能聽到汽車來往的聲音,如此紛亂的場景勢必引起恐慌,要不了多久,平民百姓也會得到消息,到時候再想出城就會難上加難。袁曼麗極力忍住眼眶之中的淚水,麵色慘白的她獨自站在車邊,一抬頭就看見了最想見的那個人出現在眼前。堂屋耀眼的燈光在他身後不遺餘力地亮著,晃了她的眼,也將段雲瑞融成了一道無法看清楚的剪影。不,不止他,他懷裏小心翼翼抱著的,是林知許。袁曼麗怔怔地看著,待她反應過來時,竟已將自己藏進陰影之中。她明白,自己已是局外人,或者說,她從未身在局中。段雲瑞一步一步,走得極緩,與其說是抱著,不如說是托舉。他生怕自己的步伐略微大上那麽一點兒,就會震動著林知許的傷口,哪怕是昏睡之中,他都不忍他再多受一點疼。引擎聲響起,兩輛車先後駛出棠園,隨後又有兩輛車跟上,那是伯格答應的,護送他們到達南橋的傭兵。外麵已經開始亂了,出城的車輛行駛緩慢,街上也滿是來迴奔走的百姓,所見之處皆是恐慌。許言禮位於江北的公館裏,電話鈴一遍又一遍地響,刺耳的鈴聲拚命地想要擊破人最脆弱的神經,然而卻根本無人理會。一輛車開進來,歪歪斜斜地停在門前,緊接著阿城從駕駛位衝進來抓起了聽筒,“大少爺我剛到,還沒進去。”阿城氣喘籲籲,“樓上的燈亮著的,應該在,大少爺您就看顧著老爺太太,您放心,我一定把三少爺帶出城。”阿城將電話掛了,不安地看了眼樓上,他心裏明白樓上定是又發生了近日裏來時常發生卻又不可言說之事,平日在此時他根本不敢上前去,可今日不同,是要逃命的!他咬了咬牙向樓上的臥房跑去,可還未到就聽到咣當一聲響,緊接著白靜秋近乎絕望的嘶喊讓他後脊一涼,“不要拿過來,我不要!我死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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