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炸的飛機從頭頂飛過,時不時投擲□□,29軍沒有己方的空軍掩護,十分被動。


    地動天搖之間,周瀾抬眼,他的家鄉狼煙四起,驚恐掛在一張張臉上,激流一般湧過,而他的隊伍就像人流中的島嶼,巋然不動,不肯隨波而去。


    “打,給我往死裏打。”他大聲命令著,配合夏師殘部,協同38師往火車站推進。


    他的兵用裝滿沙子的麻袋在街道上築起工事,與一街之隔的日本兵激烈戰鬥。


    槍林彈雨,建築玻璃四碎崩飛,機槍對射中,血肉到處開花,天上的□□丟下來,帶著十字架的教堂頂轟然垮塌而下。


    周瀾混亂中想起,那是神父的教堂啊!


    可他已經顧不上了。


    一分一秒都是你死我活,


    什麽都顧上了。


    是的,顧不上了,還有家裏人在呢。雲海那個小崽子動作一定沒那麽快,把家人都帶出天津的。


    賀駟捂住他的頭時候,看見周瀾好似在苦笑。


    “怎麽了?”他大聲喊。


    周瀾搖搖頭。


    日本人太快了,比他預想的快多了,不要說雲海不可能這麽快把家裏人帶走,就姨娘的脾氣,誰能動得了她?


    要說這個家還能有一個人勸得動她的話,那就隻有自己這個兒子了。


    媽的,該死的日本人,殺不完的日本人。


    娘,你一定要安安全全的呆在租界裏,日本人暫時不敢動英美租界,他在英租界的那套房子還是安全的。


    看那密密麻麻逃往租界的人流,就是安全地帶的最好指示標識。


    周瀾在昏天暗地的槍炮聲中這樣安慰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小周周長大了。


    第99章 國讎家恨


    徹夜未眠,滴水未進,激戰到黃昏的時候,火車站的日本人終於外援不濟,落了下風。


    突破火車站的封鎖,周師暫時喘了一口氣,在睡了一地橫七豎八的士兵身上邁過。周瀾都分不清誰是活的,誰是死的。


    煙燻火燎的街道上,仿佛都是死的。


    傍晚,他決定迴家看一看,可是危急之秋,正是軍心不穩之時,又隨時有突發的可能,所以他得留下可信的人掌控隊伍。


    “我跟你一起去,讓老馬頂一會兒,”賀駟說,他十分不放心周瀾單獨出去,雖然去的是租界,“要不你留下,我迴家裏看看。”


    賀駟的用心他懂,哪裏都不如和自己的兵堆呆著安全,有兵就有人保護他。


    “不行,”周瀾還是否定了他,他脫下軍裝,換上一身灰撲撲的便裝,“我娘誰也勸不了,我得親自去,就算背也得把她背出來,天津肯定保不住了,租界還不知道安全到哪天,我得把她帶在身邊。”


    說完,他帶上一頂藍灰色的帽子,遮擋了眉目,然而清澈的目光沿著帽遮兒看向賀駟。


    “我心裏有數,你不要擔心。”他說。


    賀駟還要說什麽,被周瀾擺手堵了迴去。


    那也隻能親自挑身手最好的傢夥跟著周瀾一起去了。


    天一擦黑,周瀾帶著幾個人出發了。


    主帥臨陣脫逃,最是動搖軍心,所以他以最低調最不顯眼的姿態溜出陣地,隨著逃難的人群往英租界湧去。


    人山人海,越是接近租界,越是寸步難行。


    幸好他帶了一隊棒小夥子,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硬是從人群裏擠出一條路,硬生生擠進了英租界。


    租界也好不到哪裏去,到處是擠進來的難民。


    周瀾好不容易迴到了自己的洋房花園,幸好上次他臨走時,賀駟安排了警衛人員看家護院,逃難的人才沒有湧進來,警衛人員離老遠就認出了他,打開雕花大門把師座迎了進來。


    “師座……”


    幾個人立正問好。


    “好好好,”周瀾示意他們辛苦了,急匆匆往房子裏走,他似乎瞥見幾個警衛人員神色不對,但是也沒時間多想,就一頭紮進了屋裏。


    一進去就徹底不對勁了。


    淑梅坐在客廳正抱著小寶在哭。


    小寶眼尖,看見來人,大喊了一句“爸爸”便沖了過去。


    “爸爸,爸爸,我好害怕,外麵好響。”


    公共租界隆隆炮聲遠遠傳來,已經減弱了好多,可小寶依然被驚嚇到了。


    周瀾抱起小寶,顧不上親熱打量,本能感覺到不對勁,他問:“淑梅,你哭什麽?我娘呢?啞叔呢?”


    淑梅哭得更厲害了。


    “少爺,”她抽啼著說,“老夫人昨天聽說北平打起來了,就……就執意要迴華界去,老祖宗的牌位還供在那裏,她老人家不放心,非要去請迴來,我……我無論如何都勸不住……警衛戰士跟去了,但是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糊塗!”周瀾一聲嗬斥!


    連懷裏的小寶都嚇得沒聲音了,噎了一下之後放聲大哭。


    “爸爸,爸爸啊……”


    周瀾把小寶丟進淑梅懷裏,大喊了一聲“都呆在家,絕對不許出去!”就跑出了家門。


    帶著警衛戰士,他再一次衝進了人流,逆著人流方向,他往華界奔去。


    跨越街道和煙火,他在路上遇到了警察署唿嘯的汽車,指揮警衛隊撲了上去,沒時間解釋,他們直接下了警察的槍,奪了他們的汽車。


    “什麽人,警署的車也敢搶?”那個年輕警察大聲嗬斥。


    “候廳長是我的好朋友,這車我徵用了,你迴去就說周瀾說的。”周瀾鑽進汽車說道。


    “候廳長?”那個年輕人摔下車楞了一下,“候廳長已經中彈犧牲啦!”


    周瀾身形頓住了,他停下腳步,蹦下車來,一把搡起年輕人的領子:“你說什麽?”


    “候廳長……”那年輕人十分激動,眼裏似乎有水分在湧動,“候廳長帶著隊伍起義了,上午在海光寺和日本人打起來了,他中彈行動不便,被生擒了,日本人讓他指揮隊伍投降,他,他,飲彈自盡了!”


    周瀾晃了晃神。


    那個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候兄。


    那個念他一臂之力的侯大哥。


    那個為他賣“土”打開方便之門的候廳長。


    死了。


    “他的家人呢?”周瀾急急的問。


    “好像被侯老闆接走了,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呢。”


    周瀾鬆手,走神地捋了一把對方的衣領,說:“我知道了,你走吧。”


    說罷鑽進汽車,命令前往華界。


    人死不能復生,多悲傷無益。


    隻是眼睛有點癢,周瀾抬手抹了一把。


    汽車一路剮蹭著人和建築飛馳進了華界,離周家的老宅子越來越近了。


    帶來的警衛人員告訴他,老夫人誰也勸不住,誰也不敢對她用強,她執意要去,家裏的警衛隻能調撥出人手跟著啞叔陪老太太一起去,可是整整一天都沒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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