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趙小龍端了豆漿,頭也沒迴的跑出去了。


    宋書棟自在的刷牙洗臉,還往頭上弄了生髮油,鏡子裏那位年輕俊俏,黑髮分出三七開,用杜雲峰的話講,是個中規中矩的少爺摸樣。


    他可不是什麽少爺,他是個軍官,文職在手的軍官,掌握著全旅頭號長官的身家財產和所有人員的信息。


    他的存在感很低,很多人覺得他是以色侍人,纏住了旅座。哈哈,他在心裏暗笑,以為旅座是個人都能纏住?以為憑一身好看的皮囊,脫光了旅座就能笑納?


    一群自以為是的傢夥。


    他不在乎這個旅,他不是愛兵如子的旅座,他隻愛旅座而已,而通過這份愛,他擁有旅座的一切。


    愛總是要付出一點代價,他不和旅座較勁,不和團長們搶軍功,甚至不跟小兵發生口舌。


    他不爭,旅座知道他不爭。


    所以旅座會彌補他,盡最大可能彌補他。


    人道旅座意氣風發,所向披靡,卻隻有他諳熟杜雲峰心疼他愧疚他的這一點點軟肋。


    中午吃過飯,他乘坐軍用吉普趕去了北平市中心。


    他是杜雲峰的副官,本應不離左右,可是杜雲峰為了讓他多睡一會兒,早上走的輕手輕腳,豆漿燙的嘴生疼,都沒發出動靜。


    這會兒中南海居仁堂外,杜雲峰已經恭候上峰多時了。他昨天到了北平,分內事第一時間整頓隊伍規製裝備,還說得過去,今天必須出來拜會上峰,否則就太失禮了。


    他等待的時候,宋書棟悄無聲息的來了,杜雲峰昂首挺胸的坐在堅硬的木頭長椅上,側臉一瞧,隻見行轅主任辦公室機要秘書引著宋書棟穿過寬敞的走廊向他走來。


    “杜旅長,這位姓宋的中校找您。”秘書是個年輕小夥子,八麵玲瓏的性子,聽起來是匯報的語氣,其實在詢問杜雲峰對來人是否熟悉。


    杜雲峰穩穩的坐著,客氣的一點頭:“是我的副官,麻煩你了。”


    青年軍官一笑,迴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不緊不慢的對杜雲峰說:“您再稍等會兒,宋軍長今天的會議要延長,預計好的見麵時間要順延。”


    宋書棟已經繞到了杜雲峰身邊,杜雲峰坐著,他站著,那機要秘書雖然級別不高,但卻是宋軍長的身邊人,杜雲峰一將主官可以論資排輩,他隻是副官,不好怠慢對方的。


    所以對方站著,他得禮貌性的陪著。


    垂下目光,他看到軍帽沿兒下杜雲峰堅毅硬朗的臉頰,估計是早上刮鬍子太匆忙,泛青的下巴處留了一處不明顯的小傷口。


    杜雲峰今天刻意換上了禮服,除了沒有佩戴綬帶外,一切都是按照會見最高長官的禮儀著裝的。


    今天他們要見的人可不一般,宋軍長不僅僅是29軍的首領,還是北平行轅主任,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國民政府最高行政長官駐北平的代表,負責華北四省及三個特別市的黨政軍一切要務,堪稱平津頭號軍政大員。


    當然了,杜雲峰也不是區區一個旅長這麽簡單,華北四省三市駐軍多了,旅長那麽多,可不是誰都有資格拜會宋軍長的。


    杜旅是個特殊的存在,戰績優秀,軍事素質好,裝備精良——這隻是外在原因,說到根上,那是因為這是中央軍隊伍,是蔣委員長的嫡係,蔣委員長義弟張將軍的欽點愛將帶領的兵馬,他29軍再牛,也不牛不過委員長的“自己人”。


    所以,杜旅長來覲見宋軍長,絕不是越級,絕不是高攀,而是二人在某些看不見的關係上達到了不需明說的平衡。


    所以當杜雲峰隨口問了一句是不是會議有什麽意外安排的時候,年輕的機要秘書在短暫猶豫之後,透露了軍事會議的內容。


    “還不是那位不好惹的周團長嘛,”他說,“不好好駐紮保定,搞什麽演練,以過兵的名義通過幾個縣城,硬是把老鄉們刮地三尺,搞得民怨沸騰,路過安縣時又和李愛仁師長的駐軍開了火,這不李師長正在裏麵告狀呢!”


    杜雲峰不動聲色的問:“哪個團這麽無組織無紀律?師長管教不住?”


    宋書棟未卜先知,神色一動。


    機要秘書咽了口唾沫,一壓手,是個“還能有誰”的撇嘴表情,接著說:“還能有哪個團,就是那個周瀾的獨立團唄。土匪團吶,要不是因為他是投過來的,那麽多眼睛看著,不方便動他,早就收拾他們了。”


    杜雲峰一眯眼,對這個熟悉的名字打起了思量:“周瀾?那個漢奸?”


    宋書棟居高臨下的盯著他,生怕錯過他臉上任何表情。


    “可不好這麽說,”機要秘書做了禁止的手勢,聲音壓低幾分,朝杜雲峰傾了身子,“說他土匪都沒事,漢奸現在可不能叫,委員長通令嘉獎他棄暗投明,再叫漢奸不是打臉嗎?杜旅長,您說是不是?”


    宋書棟目不轉睛,手指撚過褲縫,來迴的搓。


    杜雲峰沒注意到宋書棟的緊張,隻是一笑,淡淡的說:“養不熟的狗,我看就是慣的。”


    正在這時,兩扇會議室的大門打開了,兩名衛兵握住黃銅欄杆的門把手,用力拉開,隨之魚貫而出的都是師級長官。


    “哎呀,雲峰呀,”說話的是29軍127師的師長趙連禹,地地道道的山東人,卻是西北軍的出身,昨天下午剛在接風宴會上見過,自然不陌生,他操著魯晉混雜的口音說:“來拜會宋軍長啊,小子懂事,有前途。”


    趙連禹人很直爽,剛剛年近四十,有點倚老賣老的和杜雲峰套近乎的意思。


    “魯南兄,”杜雲峰掩蓋了自己粗人的本色,一本正經的喚了對方的字,是個既親近又保持距離的稱唿,“小弟初來乍到,怎能不懂禮數,現在才來已經是遲啦。”


    隨後出來的高級將領,很多都是杜雲峰昨日的新相識,一場酒喝下來全都稱兄道弟了,有幾個人杜雲峰甚至都有點記不清名字了,但是也沒影響眾人拍肩搭背的熱鬧了一翻。


    機要秘書趁機溜開,進了會議室,見宋軍長正被54師夏師長纏住,就有心使個巧勁解圍,於是扭頭迴到走廊請杜旅長。


    會議室很大很肅穆,鋥亮的紅木地板,深綠色絨布覆蓋的會議桌,杜雲峰進門就望向主席位方向,兩展青天白日黨旗下,坐著素未謀麵的宋軍長,宋軍長一臉和氣,和後牆兩展黨旗間的國父像有點連像。


    不過和氣的宋軍長此刻不耐煩地擺手,他說:“你不要說了,他有難處,誰沒難處?他當這是關外他作威作福的地方,沒有就直接搶?”


    “軍座,”夏師長彎著腰,轟不走似的還往前竄,一點沒有要告辭的意思,“他是唐團長引薦過來的,老唐那人您還記得吧?為了掩護他,連命都丟了,他肯定不會看錯人的,周團有難言之隱,您別動氣,這事我來解決,您命令一下,就沒有迴旋餘地了。”


    這時機要秘書小跑過去,刻意嗓門很大的報告:“報告軍座,新22師混成旅杜雲峰杜旅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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