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瀾剛才乍一聽到這句話,心裏還別扭反感了一下,但是轉念一想這黑小子也不是個笨人,真要是有這興趣癖好,也不能當著他的麵說。


    周瀾諒對方也沒這個膽子,調戲我?能調戲我那個人不是沒生出來,就是死了,你個黑碳頭算哪瓣蒜?


    何況他當年聽杜雲峰說過,也親眼見到過,賀駟一手一個白俄女人,不像個愛男色的主。


    當然,水陸並行也沒什麽奇怪,但他身邊的人,好男色的他不用,他不往身邊放這類人,他忌諱,杜雲峰也忌諱,這也是為什麽他當年會找宋書棟的茬。


    所以啊,這個黑小子是拿話懟我呢!


    我就是給他找個媳婦,不稱心就不稱心唄,竟然敢懟我——周瀾“明白過來”之後,照著他腦瓜頂就給了一巴掌:“混帳東西,你怎麽不說你不舉呢!”


    賀駟更鬱悶了。


    他們開的汽車是團裏最普通的一輛,沒有任何標誌,黑色福特,保養得一塵不染,像是富賈家裏貴公子的愛車。


    往那尋芳裏外街上一停,就與周邊車子融為一體了。


    二人都是便裝,天又剛剛擦黑,那街巷裏大紅燈籠火龍一般,一串串、一行行把小半邊天都映得喜氣洋洋了。


    所謂點“燈”,分大點燈和小點燈,先說小點燈,意思就是平日裏,老鴇子手裏有新買來的姑娘,明碼標個高價錢,“頭一次”總要賣個好價錢,有錢的客人來了,那價錢願意給,就買個“□□”的頭彩,一般做生意的做官的,圖個黃花閨女的幹淨吉利。


    小點燈的好處是常能點,基本個把月就有新姑娘,不好的地方也不少,比如姑娘的姿色就不一定都貌美如花了,有的隻因為是第一次才值錢,還有的因為被賣進窯子心裏不服,點“燈”的時候不配合,得捆著綁著,喊得跟殺豬似的,毫無美感,還曾經有老頭子想采陰補陽,結果被咬的徹底不舉的樂事。


    所以這小點燈就是玩個鮮嫩,至於箇中滋味就是靠運氣了。


    大點燈就不一樣了,一年一次,通常是每年的元月份,趕在大年之前。


    這大點燈的姑娘非常有講究,一般從小買來的小美人胚子,窯子裏耳濡目染的長大,對男女之事沒經歷過,卻又非常之懂,老鴇子親自調理教導過,到了十四歲,梨花帶雨的年紀,就可以正式上場了。


    尋芳裏十幾家館子,就等每年的大點燈亮出自己的殺手鐧呢。


    等天全黑了,最大的窯子窩就是糖球他們家,那簡直是另一番景象的高朋滿座,各家的花魁都裝點如同新娘子,鳳冠霞帔一樣不少,撫琴唱曲總有拿手好戲。


    還有身段婀娜的還會舞上一曲,舉手投足間,看似清純的眼神就把那台上幾位貴客的包間給掃了個遍,個個都是眉目傳情、暗送秋波的高手。


    賀駟站在周瀾身後,他們在二樓位置最好的包間裏,隔壁七八個包間裏總有人喝彩,間或打賞著“小條子”。


    那“小條子”上寫著打賞金額,放在托盤上,店裏的小龜公們樓上樓下的跑,到了大堂就一聲吆喝,報出打賞的數額,簡直一個比一個高,喝彩也一聲高過一聲。


    周瀾磕著瓜子,喝著茶水,很悠閑的做派,倒沒因為那一聲聲喝彩而亢奮。


    每個亮相的“新娘子”,他都讓賀駟品評一番。


    賀駟如今哪還有心思看女人,他路上被逗了個七葷八素,尚且沒緩過一口悶氣,現在對著周瀾,一番品評驢唇不對馬嘴,最後簡直一塌糊塗。


    “你這個審美啊……”周瀾隻能搖頭,感覺賀駟這方麵簡直無藥可救,怎麽個美醜還分辨不出來了,剛過去那個“新娘子”在一眾佳麗裏算姿色最差的,賀駟跟不開眼似的評了個“外剛內柔,很有一番獨特氣質”,周瀾都氣樂了,“我在天津聽了那麽多單口相聲,都沒你這麽活寶!”


    不過周瀾還是按照賀駟的品評遞了條子,條子額度多少也都是隨意給的,剛才的這一番熱鬧鬧,一眾佳麗加起來給他的開心,還沒賀駟一個人多。


    賀駟就隱約覺得,周瀾的關注點也不在“點燈”這事本身,就像自己的關注點也不在那些佳麗身上一樣。


    一番才藝下來,每個新娘子那手裏的條子都積攢了一摞子了,按照打賞額眾佳麗的名次排了出來——還好大家的眼光很可靠,那佳麗中的佳麗果然是個嬌俏的美女,眼如銀杏,峨眉淡掃,舉手投足見仿若大家閨秀,當然,也隻是仿若,那目光含水一般,把那二樓的半圈包廂都快淹沒了。


    周瀾的包廂位置最好,也是最闊綽的,那佳麗早已成精,含情脈脈的目光一箭射向他們的包廂,因為周瀾是坐著的,賀駟是站著的,那佳麗自然就看見了顯眼處的賀駟,目光愈發一波波的柔情繾綣起來。


    周瀾掃了一眼,轉頭跟賀駟說:“滿堂兮美人,獨與汝目成。”


    賀駟:“什麽?”


    “我說,”周瀾似笑非笑:“佳麗雲集,大美人偏偏與你一見鍾情,你的緣分啊”


    說罷他輕輕打了響指:“我買下來送給你!”


    賀駟:“……”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點燈”了,一眾佳麗隻能暫時下場,隻留花魁中的花魁,佳麗中的佳麗,往那台子中央的鳳榻上端莊一坐,兩名小龜公恭恭敬敬的用三尺三的金邊流蘇紅蓋頭遮住花魁的臉,滿場的燈都滅了,瞬間點起數不清的紅蠟燭,


    那紅蠟燭露路引似的沿著樓梯盤旋而上,把人引向溫柔鄉的天字號房。


    一聲開場鑼之後,各個包廂的窗口就陸陸續續掛出了大小不一的紅燈籠。


    那些紅燈籠上有黑絲絨的數字,壹貳叄肆伍等等,又根據大小不一樣,那意味著錢的數額也佰仟萬不等。


    這時候就輪到糖球出場了,他手提一桿鑲金的秤桿子,站在佳麗的身邊,唱戲似的亮堂堂的開了嗓子:“我這水靈靈的妹妹誒,清的好似仙山流淌的泉水,純的比那老嶺子裏的雪,心裏沒裝過人事兒,手上沒碰過情人兒,今兒個要下凡誒,我妹妹家的那個官人你在哪誒?……”


    他這一套詞每年都念叨一邊,代表著價高者得。


    除了周瀾的那包廂,其他每個包廂窗口都有大小不一數量不等的燈籠,隻有他那裏空蕩蕩。


    周瀾也沒理會糖球那甜得發膩的套詞,他還扭頭和那“活寶”說笑著。


    “喜歡不?”他逗弄著賀駟,“喜歡我給你點下來”


    “我不要”賀駟鬱悶死了,簡直要做小媳婦搓衣角狀。


    “你這啥毛病?不是洋毛子你就不玩啊?”周瀾笑得都要捂肚子了。


    “也不是……”


    “不是啥?”


    “反正我不要……”賀駟都不知道該說什麽,要讓他跟周瀾說我喜歡你,他也真沒那個膽子,他見過太多次周瀾說翻臉就翻臉做派,況且……他更怕的還不是對方抽出槍來,他怕的是周瀾可能會突然趕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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