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三省都沒了,一槍一炮的都沒動,這都不算賣國。


    他周瀾“何德何能”,扛得起“漢奸”這麵大旗?


    不過真正讓周瀾頭疼的不是這個名號,也不是那“五十萬”,而是他現在迴關內的路被堵死了。


    他在天津,還有一家子的老小要照顧。


    他不怕死,但是他娘呢?啞巴叔、小梅都是擋不了事的,雲海呢?雲海會不會受影響,會不會有危險?


    他是把雲海當弟弟的。不看僧麵看佛麵……雲峰沒了,他不能再讓他弟弟出事。


    那麽迴到這個事情本身,是誰暗地裏擺了他一道,這個人又從這裏獲得了什麽好處?


    周瀾的手指無意識的挫著報紙的邊角,靜靜的坐在餐桌前,他的腦子飛快的轉,卻一時轉不出個明確的所以然來。


    但就在這片毫無方向的茫茫然中,他把保安團上上下下捋了個便,和賀駟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話,梳理自己的思路。


    “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賀駟站在身旁,擦燃火柴,為周瀾點燃一支香菸,這是周瀾的今天的第三支煙,“見麵那天,咱們團裏除了馬營長知道你要外出去見日本人,其他人沒人知道,而且你見日本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最近你不總是去司令部麽,馬營長知道你去見日本人,可是具體什麽事他是不知道的。”


    周瀾輕輕點點頭,他思慮得深的時候,煙就吸得重,雲山霧罩的,隔著一片霧蒙蒙,他眯著眼睛看賀駟,食指和中指夾著煙,拇指一下下劃著名自己的太陽穴,看起來若有所思。


    “那天開車的是我,”賀駟坦坦蕩蕩的迴望他,如果換成其他的人,可能這句話說完自己都會覺得擺脫不了嫌疑,不過賀駟沒有,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信心,他覺得周瀾不會總是輕易的懷疑他,“我開車,跟你全程,你和那個山田大佐交換合同支票的時候,我都在,但我從沒跟任何人說過,包括事前和事後。”


    周瀾又是輕輕的點頭,扭頭垂眼拉近菸灰缸,食指點點菸蒂,一小段菸灰落了進去,他說:“我沒懷疑你。”


    他這麽一說,賀駟反倒有點不自在了,如果二人都不說,心照不宣就過去了。周瀾這麽一說,倒像是刻意的。


    刻意的,


    刻意的安慰對方。


    你知道我多疑,但我沒懷疑你,所以,不用怕。


    賀駟心裏突然就噗通地一聲。


    他也不知道周瀾有沒有察覺到,正忐忑之際,隻聽周瀾說:“老馬那邊問題不大,這事對他沒什麽好處。”他頓了頓,又說“不過我也不能太肯定,你替我多留意,還有老趙。”


    “嗯?”周瀾看著他,清澈的目光直視他的眼睛。


    “明白。”賀駟低聲應道。這樣的命令挺隱晦的,所以他也不必高調的迴答。


    這其實是一種授權,你隻是個班長,不過我授權你去監督那些營長們,他們是我的嫡係我的骨幹,不過你有權利監督他們一舉一動。


    ——你是我更相信的人。


    “如果問題不在我們團裏,”周瀾掐滅了香菸,他終於理出了另一個方向,與此同時賀駟心有靈犀的接上了話:“那就是出在日本人身上了。”


    那就應該是今信的問題。


    周瀾估計的沒錯,這些都是今信在背後搗的鬼。


    此時此刻,今信在司令總部裏,神清氣爽,意氣風發,他是個深沉的性子,又是做信息情報的工作,常年的不動聲色,可是最近一切太順風順水,順得他吃飯睡覺都能笑出來。


    為帝國辛苦了這麽多年,他得到的榮譽多到數不清,但是現在連菱刈隆大將都對他讚賞有加,更別提來自本土陸軍總部的那些讚賞。


    那些不僅僅是讚美與肯定,對於今信雅晴來說,更重要的意義是他骨血的真正迴歸——他的兒子,一步一步的向他接近,向他無限靠攏,他相信,最終有一天,他的兒子會成為一名名符其實的帝國戰士,與他並肩為至高無上的天皇效力,將今信家族的武士精神發揚光大。


    他發自內心暗自讚嘆,杜雲峰的事情上,他處理的時機得當,山下照男那一槍的當機立斷,這是多麽英明正確。


    在周瀾與日方靠近的進程中,今信急不可耐的要推波助瀾一把。這個過程應該更快,不但快,還要徹底斷了周瀾迴關內的念想。


    今信通過他的情報渠道,幾經周折的聯繫到了一個美國記者,當然,出麵聯繫那名美國記者的是個“反戰人士”,那人明麵上是一家酒店的老闆,將“保安團當走狗,從日本人那買武器鎮壓中國老百姓”的信息,在一次酒後“不小心”透漏給了那個美國記者。


    那天周瀾與今信手下交接武器的時候,地點就在那家酒店的包廂,一切都是秘密的,隻是進門前,有個簡短的禮儀性握手,被早已經埋伏在暗處的記者抓拍到了。


    那天包間走廊裏的大燈全部開著,鋥明瓦亮,記者連閃光燈都省了,照片雖是個側臉,但是清晰的很。


    周瀾一時猜不透今信的企圖,尤其是長久以來他沒有在今信那裏感覺到任何惡意,除了……除了他把杜雲峰逼上了絕路。


    今信的友善隻是為了錢嗎?以前這個理由能說得過去,現在就牽強了——今信給了他那麽多武器支持,一步步的把他的武裝打造成日本的爪牙,目的何在?


    杜雲峰是我周瀾身邊的人,他造反這件事關東軍司令部為什麽如此大動幹戈,不僅步步緊逼,最後還要置於死地。而且,那天杜雲峰問周瀾:


    “你用日本人威脅我?”


    “日本人是神仙嗎?消息比耗子還靈,我這邊剛開槍造反,他們就得到消息了,還有時間做好埋伏,打我的伏擊。”


    杜雲峰當時說的這個話,周瀾情急之下沒有仔細想過,不過他在無數個睡不著的夜裏,這句話一次次浮現在腦海裏。


    是啊,日本人怎麽會這麽快。


    懸崖上,今信不顧性命那一撲絕不是虛假的,山下照男開槍雖然可以算情非得已,但是不是事先得到了今信的某種授意呢?


    那麽,周瀾想:


    今信對自己的多番的善意照顧,和對杜雲峰的趕盡殺絕,這中間是個有沒有聯繫?


    本來,在周瀾的計劃裏,山下照男的必死無疑的,陪葬的還有那漫山遍野的日軍。


    那麽,現在,這個死亡計劃裏是不是要把今信也加進去?


    今信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報紙已經被搓得卷了邊,油墨畢竟不幹淨,賀駟就伸手把報紙摺疊起來,裝進牛皮紙信封裏。


    周瀾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的動作,突然心有所感的打斷他,又一個疑問冒出來。


    這封“信”是誰郵寄來的?


    “好好檢查,”周瀾靠近桌子,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給我寄信的人不會光光想告訴我個新聞這麽簡單,一定還想告訴我什麽信息。”


    “好。”賀駟聞言立即把報紙倒了出來,淩空抖了袋子,見再無它物,就仔細的檢查起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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