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晏楚的話還沒說完,景寧就跑遠了,她今天本就沒有多話的意思,純粹找個由頭出來透透氣。


    滄浪因為晏楚的大婚而比往常更熱鬧些,景寧卻不得閑,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兒,這時候更要擔起責任來。彌之也因此跟著她到處走動,他與世隔絕太久,任何東西對於他來說都是新鮮的,如果那個少年不每天來獻殷勤,他大概會很高興。


    “寧姐姐,那個小哥哥是什麽來歷?”彌之因為那人的眼神而惴惴不安,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你是說小睿?”景寧正在打理今天的花束,並沒有將彌之的問題放在心上,很隨意地迴答了一句,“他是我叔父門下的一個小學徒,資質不高,人也呆了些,但心腸不錯,很可愛的孩子。”


    “是這樣嗎?”彌之並不信,景寧卻理所當然的模樣:“是啊,我先前路過教習場,看見他受欺負,就順手幫了一把,結果這孩子每天雷打不動地給我送花來。”


    景寧笑著,似乎想起了很多好玩的往事,彌之咂咂嘴:“你也不過比人家大了兩歲,很多事情,不能隻看表麵的。”


    “是嗎?”景寧卻隻是笑笑,沒有往心裏去。


    這天夜裏,滄浪城忽然下起了大雨,雷電轟鳴,風聲悽厲,卷著厚重的土腥味,令人恐慌。空無一人的大街小巷,時不時傳出幼兒的哭聲,一個少年披蓑戴笠,頂著狂風趕路。泥水濕透了他的褲腿,一抬腳,鞋裏的水便直往外冒。可是鄒睿並不介意,他的花兒,不能有損傷。


    風雨中,一人一燈,顯得十分單薄和弱小。雨中那個若隱若現的輪廓,忽而笑了。


    鄒睿緊趕慢趕,終於感到了城郊那破敗的土地廟中。因為年久失修,周圍灌木叢生,土地廟便顯得十分隱蔽,這恰好為他養育無酒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鄒睿解下蓑衣,從懷裏掏出油紙包,取出蠟燭,點亮,四周一下亮堂了起來。嬌嫩的花朵垂著,枝葉毫無生氣,鄒睿心疼死了,趕緊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兩滴鮮血在上頭。


    “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那個小鬼還等著你呢!”鄒睿心疼地從腰間的葫蘆裏倒出些肥料來,碎碎念著,“我用百足屍體磨成的粉,還有子夜午時凝成的露水,你一定會喜歡的,要好好長大,知道嗎?”


    無酒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垂下的花骨朵終於有了抬頭的跡象。鄒睿欣喜地笑了,年輕的臉龐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十分單純。


    可惜,這份欣喜並沒有維持太多時間,破廟的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影子,鄒睿心中一凜,火速燒了一個咒符,將無酒藏入懷中。


    “誰?”鄒睿很清楚地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敵意,這讓他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你猜?”玩世不恭的聲音傳來,鄒睿就知道,這人,很不普通。


    “你身上的氣息,不像個人。”鄒睿蹙眉,“可是說鬼,也不像。”


    模糊的身影從暗處走出來,身高七尺有三,腰間別著一把摺扇,摺扇的尾端垂了一枚玉佩,鄒睿此時蹲著,接著昏黃的燭光,也隻能勉強看到一個“五。”字。他在腦海裏飛快地盤算著,然而並沒有對的上名號的人物。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誰?”那人的聲音清亮,聽上去年紀不大,可是渾身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鄒睿不由地捂緊了懷裏的無酒。


    那人大笑:“可憐呢,你的寧姐姐,恐怕不會知道你為她所做的事情了!”


    鄒睿不想辯駁,他正在等待時機,那個男人一步一步地靠近他,令他摸著匕首的右手忍不住發抖。


    “你要做什麽?”少年盡力讓自己克製些,然而顫抖的聲線卻出賣了他,他還是太年輕了。


    “做什麽?”男人蹲下身來,少年才注意到那是一張多麽好看,多麽魅惑的一張臉,可是他沒能過多的打量,腹部便傳來一陣劇痛。


    鮮血噴湧而出,腥鹹的味道充斥著口腔,鄒睿甚至不知道男人什麽時候出的手。他會死的,少年這般想著,隻聽男人說道:“小可愛,你的無酒,我就先收下了。”


    鄒睿一聽他要搶無酒,突然伸手,死死地攥住對方的胳膊,強撐著:“你還不配!”


    男人哈哈大笑,陰森的氣息布滿整座破廟:“我不配,你配嗎?區區凡人,竟然也敢蔑視神明?”


    “你罔顧人命,算什麽神?”鄒睿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口鮮血噴在了對方臉上,緊接著,他就被狠狠地摔到牆上,飽經風霜的斷垣殘壁一下坍塌,掩埋了少年大半個身軀。


    男人走過去,厭惡地擦掉臉上的鮮血:“噁心!”


    話音剛落,鄒睿就被掐著脖子,從瓦礫下麵拎起來,男人笑著,打算結果他的性命。可就在這時,少年的懷裏掉出一串鈴鐺,裏頭鑽出一大片銀色的飛蟲,“滴答滴答”地響聲如同蠱惑人心的曲子,男人一下就愣住了。等到再次迴過神來時,少年已然不見蹤影。


    “居然是他的後裔?”男人有些不可思議,迴想起從前的經歷,不由地冷笑,“我還真是小瞧你了!”


    那些飛蟲帶著昏迷不醒的鄒睿一路奔逃,少年傷的實在是太重了,腹部被人挖了個打洞,腸子都少了一半,後背、脖子,到處都是傷痕,血肉模糊,可是失去依託的夜鈴子根本飛不遠,他們保護著山神唯一的血脈,保護著他們唯一的小主人,逃到一戶人家門口之後,便再也飛不動了。


    大雨退去,夜色也淡了,夜鈴子徹底失去了光芒,一個老態龍鍾的大夫打開自家的屋門,發現了這個渾身是血的少年。老頭兒兩眼一翻,差點昏過去。


    第77章 黑雲


    景寧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鄒睿來送花了,她隱隱有些不安,派人去詢問,也隻是得到了一個不曾注意的迴覆。


    “去哪兒了?”景寧站在窗口,望著遠處密集的黑雲,心中惶恐。


    滄浪城突遭大雨,接連幾天的陰霾不僅沖淡了表兄大婚的喜慶,甚至於引起了族中不少人的猜忌。景家為了這場婚事下足了工夫,觀星象,推吉時,祭先祖,合禮儀,每一個步驟都精打細算,按理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可事實又擺在這裏,父親連夜召請長老們商議,最後也得不到具體的結果。


    “彌之,你說,這是不是上天的警告?”景寧這話問出來,自己都不太相信。


    瓶中的小鬼亦迴答不了,他傷的太重,所有的能力都直線下降,除了擺在麵前的異象,他感受不到任何氣息。可是這種情況,他又確確實實見過,那個打傷他的人,不,神明,出現的時候,就會帶著這種壓迫的黑雲,令人膽寒。


    “寧姐姐,怕是不妙。”彌之閉上眼睛,“這場婚事,恐生變故。”


    景寧沉默不語,她在想,要不要勸說父親推遲婚期,窗口擺著的那瓶花兒已經萎了,送花的人也不見下落。


    “彌之,你先呆在我房裏,我這幾天可能比較忙。”景寧最終丟下這句話,將瓷瓶藏在床頭的暗格裏,便轉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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