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清水秀,柳暗花明。


    春日裏的陽光灑落在諸暨苧蘿村外成排的桑林上,透過隨風而舞的桑葉落在地上,形成搖曳舞動的斑駁光影。


    穿著身道袍的李雲澤站在路邊樹下,看著不遠處正在浣洗衣裳的妹子們,心頭若有所思。


    “師父。”


    身邊做道童裝束的少年,出言詢問“天色漸晚,是否去村中投宿?”


    收迴目光的李雲澤頷首點頭“可,你且去村中詢問一番。”


    蟄伏許久的李雲澤,再度開啟了周遊列國之旅。


    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次沒有大張旗鼓的帶著三千小弟浩蕩出巡鬼神避讓,僅僅是帶著一位新收的親傳弟子出行。


    站在樹下的李雲澤,目光平靜的看向不遠處溪水邊浣紗的一眾妹子。


    溪水潺潺,少女們在水中說笑打鬧,吳儂軟語風一般灌入李雲澤的耳中。


    江南之地的風景,幾千年前就已經這麽美好了。


    小徒弟快步飛奔歸來“師父,已經說好了一戶人家,留宿兩人隻要五十錢。”


    “嗯。”


    李雲澤點點頭沒有多言,邁步向著村子走去。


    一旁的小徒弟急忙背起行囊,快步跟上。


    徒弟沒有絲毫不滿,反倒是歡喜的很。


    能夠跟著師父外出遊曆,這是多少師兄們羨慕不來的好事兒。


    村子裏來了雲遊的外人,這在許多人一生活動範圍隻在村周百裏之內的當地人來說,絕對是個看熱鬧的好事兒。


    李雲澤這邊入了村子,村裏已然聚集了一大群男女老幼,爭先恐後的張望。


    那場景那待遇,就像是後世的粉絲們在圍觀明星。


    ...真愛粉,不是花錢雇的那種...


    李雲澤神色如常與村中三老言語,表示自己帶著徒弟周遊天下,路過此處借宿雲雲。


    這裏是越國的鄉間野地,麵前眾人也就是越國的野人們。


    周禮的那一套在這裏不怎麽管用,不過卻也不是什麽盜匪叢生之地。


    野人們有著自己的生活習慣與方式,總體來說還算不錯。


    確認李雲澤師徒並非是什麽歹人,自有人將其領入村中一戶鄭姓人家的院落之中。


    這戶人家有個兒子站在院子裏張望他們,目光之中略顯警惕。


    李雲澤的目光看向道童“公輸,再取五十楚貝。”


    拿著五十楚貝遞給家主老者“多有叨擾,還請家主尋些肉食酒水來。”


    五十楚貝的購買力不低,老者麵露喜色,當即招唿兒子“速速去獵些野味,再喚旦娘迴來廚庖,整日裏瘋跑不像個樣。”


    家主給李雲澤師徒收拾了一處房間,別的不提,倒是收拾的挺幹淨的。


    李雲澤是真正的能屈能伸,住的了皇宮,睡得了龍床,也能安心的在這等除了幹淨就什麽都沒有的地方住下。


    小徒弟公輸忙碌著取出薄毯,為師父與自己鋪床。


    李雲澤在外麵的時候不用別人家的鋪蓋卷,因為各種小動物實在是太多。


    陽光西陲,時至傍晚。


    坐在鋪蓋上靜心打坐的李雲澤,為外麵的吵鬧聲所驚擾。


    “你們是沒見著那東施的模樣,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清脆的少女笑聲傳來,夾雜著家主的嗬斥“整日裏不好好做事,不是廝混就是耍劍,還是早早將你嫁出去了事。”


    那少女仿若什麽都沒有聽到,自顧自的與哥哥說笑“...見那施夷光皺眉捂心,東施也跟著學人家,可她又不似施夷光之美,裝模作樣的讓人發笑...”


    “我覺得東施挺好的。”甕聲甕氣的聲音主人,當是少女的哥哥“腰粗屁股大,好生養...”


    “都閉嘴!”家主怒了“旦娘,你去幫你母庖廚,柴,你去請客人出來用飯。”


    兩刻之後,天邊夕陽已經垂落到了地平線邊緣,這邊終於是開飯了。


    吃飯的地方是在正屋,地上掏了個坑燃著火焰,上麵是三腳架木棍支撐,懸吊著一口釜。


    鄭家主帶著歉意的拱手行禮“有勞客人久候了。”


    正常來說,這個時代的人一天吃兩頓飯,下午這頓大概是三四點的時候就吃。


    之前李雲澤要求弄些酒肉來,這才拖延到了現在。


    “承蒙招待,不甚感激。”


    李雲澤帶著公輸大大方方的坐下,這才環顧四周與鄭家人頷首示意。


    鄭家主夫婦無需多言,鄭柴手指關節粗壯,虎口處有老繭,當是獵戶。


    至於鄭家的女兒旦...十四五的年紀,眉眼如畫膚白貌美,尤其是一雙眼睛非常明亮。


    很難想象,在這等山野之地竟然會有如此絕色佳人。


    鄭旦忽閃著漂亮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李雲澤。


    “開食。”


    隨著鄭家主端起了碗,今天的晚餐正式開始。


    鄭柴去山上獵了一頭獐子迴來,處理一番扔在釜中直接煮。


    還抓了條肥魚,真的是很肥的肥魚,足有五六斤的那種。


    隻不過魚隻做了簡單的處理,去鱗去髒就直接放在了陶盆裏,這是要吃魚生的節奏。


    除此之外就是醬菜與粟米飯了。


    若不是李雲澤出錢,平日裏肯定不會如此豐盛。


    對了,還有一壇酒。


    看著李雲澤拎起酒壇往麵前的陶碗裏倒渾濁的酒水,鄭家主父子齊齊的咽口水。


    雖然隻是濁酒,可往日裏也是需要花錢去買的。


    李雲澤微微一笑,轉手就給他們父子也倒上了一碗酒水。


    酒壇還沒收迴來,就見著那少女鄭旦,眉眼含笑的端著陶碗遞到了麵前。


    李雲澤淡然一笑,給她也倒了碗酒水。


    這等濁酒的度數很低,甚至比後市的啤酒度數還要低。


    雖然看著渾濁,可卻是真正的糧食酒,不像是後世的啤酒廠裏還要人工添加純天然的液體...


    鄭家一家人喝的眉開眼笑,不大會的功夫就放下了拘束,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起來。


    至於說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那都是矯情。


    這等所謂的規矩都是用來限製人的,居然還有人會追捧覺得很好。


    說著閑聊,自然而然的就續上了之前的話題。


    喝了酒,俏臉微醺的鄭旦詢問她大兄“你以前不是喜歡施夷光的嗎?怎麽又看上東施了?”


    鄭柴搖搖頭沒說話,隻是端起了酒碗。


    “哼。”


    鄭家主黑著臉說道“那施夷光有病!還是心疾!走路都好似隨時都會摔倒,若是娶進家門能做得了什麽活?反倒是要伺候她,要花錢。有多少家底夠折騰的?別說生兒子了,連家事都做不得的廢物。”


    “倒是那東施,不但是個能生養的,還是個勤快麻利能幹活的,這才是好的。”


    看著鄭家父子倆相視點頭的模樣,李雲澤心頭浮起了一抹悲哀。


    這不是跟後世一樣了嗎?


    婚姻成了經濟學問題,靠財神來牽紅線。


    人究竟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的無憂無慮,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不是整日裏算來算去,算自己算別人?


    李雲澤歎了口氣,卻是吸引了鄭旦的注意力。


    她的目光看過來“先生可是在歎施夷光命苦?”


    從小就患有心疾,村中少年又擔心拖累自己家庭不敢靠近,在鄭旦看來這就是命苦了。


    李雲澤笑了笑迴應“這位小娘,有何見教?”


    “先生喚我旦娘便是。”鄭旦正色說道“觀先生當為大能者,不若先生出麵帶走施夷光,總好過她以後被別人帶走發賣。”


    這個時代裏,各家商隊路過野地村鎮的時候,都會搜羅當地美人,帶往城池之中培養。


    雖說生活條件提高了,可命運卻是更加淒慘。


    曆史上的施夷光與鄭旦,就是這等命運。


    李雲澤沒接這個話茬,而是好奇的看著鄭旦“聽說你會舞劍?”


    “不是舞劍。”


    鄭旦神色鄭重的表示“是劍術。”


    這話說的,鄭家主與鄭柴都笑了。


    小孩子把戲罷了,還劍術?


    李雲澤略作沉吟,端起了裝著粟米飯的碗“先吃飯。”


    吃完飯,夕陽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好在今天月光皎潔,給了大地上的人類更多的活動時間,而不是直接上床榻開啟鋤地運動。


    鄭旦幫著母親幹活,收拾完畢之後才來到了院子裏。


    一到院中就見著,李雲澤身邊的小道童,雙手搓著個木質的小東西,向著天上一撮,居然直接飛上了天!


    見著鄭旦那震撼的目光,李雲澤笑言道“這是我徒兒自己發明的小玩意,叫做竹蜻蜓,就是一玩具。”


    “先生的徒弟是...”


    “他是魯國人,名喚公輸班,你也可以喊他魯班。”


    李雲澤點點頭,魯班收起竹蜻蜓返迴屋內。


    鄭旦看向了李雲澤,不知他尋自己所為何事。


    “請旦娘為某展示一番劍法。”


    說到這個,鄭旦當即就來了精神。


    歡笑著用力點頭,轉身就迴到自己的房間裏,取來了配劍。


    一劍在手,氣勢頓時為之一變。


    一旁觀看的李雲澤,頷首點頭表示讚許。


    這姑娘,的確不是舞劍的花架子,是有真本事的。


    鄭旦神色肅穆,目光極為有神。


    手中的青銅劍出劍之時其疾如風,穩守之時其徐如林,快攻之時侵掠如火,收劍之時不動如山。


    這一套的劍法使出來,哪怕是久經風浪的李雲澤,都是略感驚訝。


    這小姑娘,天賦異稟啊。


    這青銅劍用的殺伐果斷,雷厲風行,這是有真本事的。


    “越女劍小青的原型,原來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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