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哪裏?」滿身塵土,如兇神惡煞般的男人劈頭就問。


    京城外,富麗雅致的嚴家大宅裏,錢金金坐在黑檀木太師椅上,微笑的看著來人,手裏搖著紅紗純扇,用最客氣友善的口氣迴答:「我不告訴你。」


    駭人的怒叫聲,陡然傳遍嚴家大宅,即使隔著老遠,聽來還是讓人心驚膽戰。


    「該死的,你非說不可!」


    錢金金微笑著,言簡意賅。


    「不。」


    齊嚴捏緊拳頭,目露兇光,有那麽一瞬間,衝動得想殺掉眼前那個正慢條斯理在喝茶,一派輕鬆自若的錢金金。


    轟然的怒火,在他腦子裏流竄,他氣得頭頂幾乎要冒出煙來。


    這個女人是齊家在商場上合作多年的合夥人,也是他愛妻的大姊。但是,他這輩子最痛恨的事,就是跟這個詭計多端的女人打交道!


    要不是因為,嚴耀玉也坐在一旁;要不是因為,一切必須為了大局著想;要不是因為,砍了錢金金,此生就不可能再見著嬌妻的麵。他是多麽多麽想,當場就把這個女人砍成兩段!


    除了錢金金,身為錢家三女的錢珠珠,也是他咬牙切齒、朝思暮想,想親手活活掐死的目標。


    知道寶寶被珠珠帶走後,他沒日沒夜的策馬奔馳,等到了邊疆,見著了海東青,才赫然驚覺自己中計了!


    珠珠為了隱瞞去處,派了一隊人馬迴邊疆,但自個兒卻帶著寶寶,選了另一條路護送她迴到京城。


    等到齊嚴察覺,在邊疆氣得雙眼赤紅時,她們早已迴到了京城。


    他策馬轉向,咒罵不已,用最快的速度奔向京城,把隨身的屬下們遠遠拋在後頭,幾乎要累死胯下的駿馬,直衝進嚴家大宅時,已經多耗去了一段時日。


    看著全身的骨骼,都因為強忍怒氣而嘎嘎作響的妹婿,金金花了更多的時間喝完手中那杯雨前龍井,才擱下了茶碗。


    她淺淺一笑,蘭指如勾,溫潤如玉,額上的銀鎖珍珠輕輕搖晃。「我說,齊大當家啊,你是有多大本事,竟然能讓妻子跑了一次又一次?」兩人新婚的時候,寶寶也曾因為富貴鎖而出走過一次。


    齊嚴身子一僵,拳頭捏得更緊。


    「她是被人帶走的!」他咆哮。


    「是嗎?」金金挑眉,輕搖著紅紗執扇,饒富興味的說道:「可是,寶寶親口告訴我,她是自願離開的。」


    坐在一旁的嚴耀玉,心裏暗暗慶幸,還好自己剛好在家,否則心愛的妻子,可能老早被齊嚴砍了。


    他望著妻子,微微搖頭,暗示她別說得太過火,她卻假裝沒看見。


    「先前那次我幫得了你。但是這一次呢,我是站在她那邊的。」她說得含蓄,但意思很明顯,不但不會幫助齊嚴,還會用盡辦法幫著寶寶躲避他。


    齊嚴怒火中燒,氣得眼前昏黑,掌心幾乎要被捏出血來。


    「她要是出了事,誰負責?」


    「我負責。」金金笑得儀態萬千,話裏卻不忘挖苦。「再怎麽說,她可是我的寶貝妹子,我可不像某人,有那麽狠的心腸,舍得對她兇,還讓她哭著離家出走呢。」


    炯亮的黑眸,狠狠的瞪著金金。


    「這些事情,與你無關!」齊嚴的咆哮,嚇得丫鬟們腳都軟了。「她進了我齊家的門,就已是我齊家的人!」他已經受夠了讓這些女人插手他們夫妻之間的事。


    金金卻搖了搖頭,擺出—副耐著性子,願意原諒他的無禮,還寬宏大量,願意循循善誘的模樣。


    「齊大當家,您要想想,當妹子受了欺負,我這個做大姊的,豈能夠袖手旁觀?」她問。


    齊嚴再也沒了耐性。


    「她到底在哪裏?!」


    砰!


    一旁有個丫鬟,被他這一聲怒吼,嚇得昏倒了。


    金金卻神色自若,迴答得極快。


    「她現在不想見你。」她的紅唇噙著淺淺的笑意,當齊嚴不在場似的,故意裝作感歎不已的模樣,頻頻搖頭。


    「唉啊唉啊,有誰想得到呢,堂堂齊大當家,手上有如山的金、如海的銀、齊天的珠寶,遍地的彩緞。但是,富貴如此又有何用?老婆還不是跑了。」


    齊嚴臉色鐵青,瞪著金金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把她交出來!」


    該死的,做丈夫的要見妻子,這有什麽不對?


    金金卻仍搖頭。


    「辦不到。」她笑吟吟的,還特地指點他。「齊大當家,讓我勸你幾句。就算沒了富貴鎖,也不代表你們之間就再無隔閡。就算是夫妻,心底有什麽話,也得說清楚,才能知道彼此的心意,悶著不說,隻會徒增誤會。」


    聽了寶寶的哭訴,她心裏也大略猜出,這對夫妻之間是出了什麽問題。她把所有事情全兜在一塊兒,想了又想,決定這一次得讓齊嚴多少受點教訓。


    其實,這也是為了這對夫妻好呢!


    啊,她這個做大姊的,是多麽為妹妹跟妹婿著想呀!


    始終不言不語,隻溫文淺笑地坐在一旁充當妻子護衛的嚴耀玉,瞧著金金姣好的側臉,很想問問她,既然能對著齊嚴說出這些大道理,自己是否也能說到做到?


    但是,因為熟知妻子的性格,所以他很聰明的選擇了閉嘴,什麽都沒問。


    齊嚴咬緊牙關,一字一字的,把話從嘴裏迸出來。


    「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喔?」金金一點兒也不惱,聳聳肩膀。「那麽,您就當我多事吧!」


    說完,紅紗統扇一揮,她笑吟吟的開口下令。


    「來人呀,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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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佳節,月圓人團圓。


    天際皓月當空,湖畔則是風景如畫,柳葉飄飄、金桂飄香。湖麵上也熱鬧得很,富貴人家們的畫肪,在綠波中飄蕩,一艘比一艘精致華麗。


    最吸引眾人目光的,該屬南宮家的畫舫。


    說起原因,可不隻是因為南宮家是江南名門大戶,窯場裏出產的瓷器,精美絕倫,聞名天下,利潤難以估計,人人欽羨不已;更是因為,畫舫上有著大名鼎鼎的美人兒。


    南宮家的少夫人,京城錢家次女銀銀,正趴在丈夫的腿上睡得又香又甜。盡管小桌上擺放的精致糕點,全是跟製餅名人訂做,個個價比黃金,她也很不給麵子的,隻咬了幾口就擱下睡去。


    一身白衣藍繡的南宮遠,也不喚醒她,放任她閉眼睡著,輕撫著她的發,眼裏滿是憐愛。


    夫妻二人的恩愛,瞧在一旁的寶寶眼裏,真是五味雜陳。


    她一小口一小口啃著手裏的月餅,轉開了視線,望向天際的明月,不由自主的悄悄歎了口氣。


    自從她離家出走,在姊姊們的安排下,躲進南宮家算起,轉眼也已經五個多月了。


    雖然,這裏的所有人對她處處嗬護,照顧得體貼入微,沒有絲毫的輕忽怠慢,但是她的心情,還是會時常跌入沮喪的深淵。


    起先,她還以為,齊嚴並沒有在找她,所以既傷心又難過,窩在房子裏整日以淚洗麵。


    後來,聽了二姊提起,齊嚴四處在找尋她,她才止了淚,知道他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在乎她的。


    她甚至擔心,他會不會找不到她?


    有好幾次,因為思念難熬,折磨得她什麽都不顧,多想趕迴雙桐城,隻為了見齊嚴一麵。端午節那個時候,她甚至已經打包妥當,就要離開南宮家了,但所有人都擔心她的身子,不許她遠行,好說歹說,才又把她留住。


    湖水飄蕩,一艘畫舫經過,船上傳來絲竹樂響,一個女人正唱著婉轉情歌,語調軟軟,令人陶醉。


    寶寶的眼圈兒卻驀地一紅。


    她想起了那個豔麗多情,還曾倚偎在齊嚴懷裏的白小恬。


    這漫長的五個多月裏,齊嚴跟白小恬有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呢?她曾經忐忑的問過二姊,要是齊嚴舍棄她,去找了白小恬,那她該怎麽辦?


    二姊雖睡意濃濃,卻說得一針見血。


    「要是齊嚴這麽輕易動搖,那你迴去又有什麽用呢?」


    唔,話是沒錯啦,但是……但是……嗚嗚嗚,她好想好想他喔!


    一滴清淚落下,在綢裙上暈開。寶寶淚汪汪的,忍著不要哭出聲,嘴裏甜甜的月餅,突然有了一絲苦意。


    這幾個月來,她的心情總是起起伏伏,從沒有平靜過。


    尤其在這個團圓的日子,她心裏頭對丈夫的思念,就更加的濃烈。大夥兒都在賞月、賞桂花,她卻是一邊吃著月餅,一邊流淚,目不轉睛的望著逐漸遠去的畫舫。


    去年中秋,他們在家中賞月,她窩在齊嚴的懷裏,不論是心裏還是嘴裏,都是化不開的甜蜜。


    今年中秋,他的懷裏會不會有了別人?


    她愈想愈傷心。


    嗚嗚,說不定,他這會兒懷裏抱的就是那個白小恬!


    淚珠一顆又一顆,像斷線珍珠似的不斷往下掉。她小聲啜泣著,被腦海裏不斷湧出的想象,弄得心神不安,要不是身子不允許,她甚至想立刻啟程,早一刻趕迴雙桐城。


    前方不遠處,駛來一艘船。


    跟湖上其他的畫舫相比,那艘船顯得與眾不同。每艘畫舫都是燈火通明,笑聲不絕,唯獨那艘船,隻在船頭點了一盞燈,為站在船頭的人,映出一個剪影。


    不知怎麽的,在她朦朧的淚眼裏,那人的身影竟跟齊嚴有些相似,


    這幾個月以來,她已經有過太多太多次錯看了某人的身影,以為是齊嚴終於找到她了。但是每一迴欣喜的情緒,結果都是落空。


    但,就算如此,她這會兒還是舍不得移開視線,直望著黑船上的人影瞧,即便是誤認,也不願意錯過。


    嗚嗚,好像,真的好像!


    寶寶又拿了一個月餅,邊哭邊吃,雖然心裏很想專心哭泣,好好想念丈夫,卻還是控製不了日益旺盛的食欲。


    黑船愈來愈近。


    船頭的人影,愈看愈像她心裏惦念的那個人。


    正當寶寶咬著月餅裏的鹹蛋黃,擔憂再這麽吃下去,齊嚴會不認得她的時候,那艘黑船已經飛快的駛近,到了南宮家的畫舫旁。


    站在船頭的男人,身影更鮮明。她甚至可以看清那人的長相——


    啊!


    那張臉好像——不,不是好像,分明就是——


    原本捏在手裏的月餅,因為過度的訝異,從手中掉落,在船板上滾著滾著,就撲通一聲,滾進了湖裏。


    黑船上的男人,跳上了南宮家的畫舫,大步走到她的麵前。


    寶寶目瞪口呆,小手揉了揉眼睛,揉了好幾次,才能夠確定,自個兒不是眼花了。站在她眼前的,真的就是——


    「夫、夫君?」她的想念終於讓幻象成真了嗎?


    輕顫的小手不確定的往前探,還沒摸著麵前的男人,確定他是不是她的想象,可怕的咆哮聲,就陡然的響起。


    「你竟敢離開我!」


    撲通撲通!


    鄰近幾艘畫舫上的人,被怒吼聲嚇著,好幾個失足落水,引起一陣的騷動。


    齊嚴氣瘋了!


    錢家幾個姊妹聯手,在金金的運籌帷幄下,竟能耍弄他接近半年!


    這幾個月來,他南來北往,不知奔波了幾趟,用盡各種辦法,脅迫、利誘,甚至是重金懸賞,卻還是尋不見妻子的下落。


    等到他收到消息,知道寶寶其實是躲在他曾造訪過無數次的南宮家時,時序已近中秋。


    這是他有生以來,最漫長難熬的日子!


    當他終於在南宮家的畫舫上看見妻子的時候,他已經分不清是想要狠狠抱住她,還是抓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搖晃。


    坐在一旁,抱著妻子的南宮遠,看見齊嚴跳上船來時,還露出有禮的微笑,對他點頭示意,沒有半點身為共犯的愧疚以及歉意。


    可怕的咆哮,轟得寶寶頭昏眼花,小手忙遮著雙眼,眼兒一隻睜、一隻閉,原本想撲進丈夫懷裏一訴相思的衝動,都被嚇跑了。


    「我,我……」


    「這幾個月來,你都躲到哪裏去了?」齊嚴的聲音,夾帶著強大的威嚇,聲音一字大過一字。


    「我都在這裏啊……「她小小聲的說。


    迴答她的,是好大聲的抽氣聲。


    齊嚴仰起頭來,緊閉著雙眼,巨大的身軀顫抖,努力強忍著衝過去,把一旁的南宮家夫婦當場扔進湖裏的衝動。這對夫妻,說起謊來還真是不眨眼,兩個月前他才來找過的,他們卻騙他說,寶寶去了嫁到南疆的五妹貝貝那兒,害他又白跑了一趟。


    他氣得咬牙,不過,眼前的逃妻可得先處理,省得又讓她給溜了。


    暫時擱下想掐死南宮夫妻的怒火,他睜眼,看著身前臉色蒼白的小妻子,怒聲嚴厲責問。


    「你就沒想過,我會有多擔心嗎?」


    「我……」


    「你知道這幾個月來,我過的是什麽日子?」


    「我……」


    「你知道家裏的人為了找你,耗盡多少心血嗎?」他沒有告訴她,在找尋她的過程中,最是勞心勞力,日日煎熬得五內俱焚的人,其實是他。


    「我也想迴去啊!」寶寶委屈的說道,被罵得眼兒又紅了。「可是……可是……可是我走不了嘛!」嗚嗚嗚,討厭啦,為什麽才一見麵,他就這麽兇的罵她?


    「是你走不了,還是你根本就不想迴去?」怒火中燒的齊嚴,額上青筋直冒,根本聽不下她的解釋。


    寶寶唇兒輕顫,嚇得不知所措,一時之間也忘了,當初離家出走是為了什麽緣故,被他連連吼罵,整個人就愈往椅子裏縮去。


    「我是因為——」


    話還沒說完,齊嚴已經聽不下去了。


    他猛地伸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不給她再度發言的機會,霸道的拉起她,也不管她願不願意,立刻就要帶她離開,啟程迴雙恫城。


    強大的拉扯,不但把她扯離椅子,還握得她手腕發疼,忍不住輕唿。


    「啊!」


    那驚慌又恐懼的聲音,穿透憤怒的迷霧,滲進齊嚴的腦中。就算再生氣,對她的關懷,仍在他心裏根深柢固,惱怒的他迴過頭,望向多月不見的妻子。


    就在這個時候,齊嚴看見了!


    妻子纖瘦的身子,雖然嬌美如昔,但是原本平坦的小腹,這會兒卻鼓得高高的,像是在衣裳下,塞了一顆球兒。


    原本怒火騰騰的他,驀地全身僵硬,雙眼直瞪著她的肚子,一眨也不眨。


    四周陡然靜了下來,身為齊家的掌權者,日理萬機、手握無數財富的齊嚴,難得的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很緩慢的,他伸出手,撫上妻子的小腹。


    在衣裳下頭,是圓滾滾的肚皮。


    當他的手,平貼著寶寶的小腹時,甚至還感覺到一陣輕輕的踢動,就像是正在迴應他,對他這個「參與者」,正式宣告自己的存在。


    齊嚴的臉色,比初雪還要蒼白。


    好不容易,他緩緩抬起頭來,難以置信的望著妻子。


    寶寶一臉無辜,像是做錯事的孩子,滿臉歉意的告訴他。


    「我懷孕了。」


    齊嚴雙眼發直,隻是瞪著她,臉色愈來愈難看。


    她忍不住伸出手,撫著他的臉龐,卻發現他身子發冷,活像是被人從冰塊裏挖出來似的。


    「夫君,你還好嗎?」她擔憂的問。他怎麽了?是不是病了?


    齊嚴不言不語,高大的身軀,往後一倒。


    咚!


    他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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