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麵強攻失敗之後,荊州軍士氣跌落。


    即便是有心複仇,但大家也都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至少,等完成交涉,把陣亡將士的遺體,還有被俘虜的將士換迴來後,再進行下一波的攻勢。


    攻城失敗當天的午後,綿竹關下,殘陽瀝血。


    鄧芝一個人舉著白旗,走到了城樓下,和益州軍達成了收殮城下陣亡將士遺體的協議。


    至於被俘的將士,益州軍卻拒絕讓荊州軍贖迴,甚至是攻上了綿竹關的荊州軍將士的遺體,他們也都拒絕交還。


    “益州軍中,還有俘虜不願投降荊州的人,難道你們也不不願嗎?”鄧芝按照士頌的安排,給出了自己的底線,那就是用活人換死人。


    “不換!”黃權在城樓上迴答的很堅定。


    他這段時間以來,可是認真研究過士頌的發家曆程的。


    他發現士頌多少次,都讓手下偽裝,混進了對麵的軍隊裏,最後裏應外合,內外夾擊,打敗敵軍。


    黃權可不準備給士頌這樣的機會。


    益州軍裏肯定有人堅持不投降,但是送迴來的人,是真的不投降還是已經被策反了,人心隔肚皮,他可分辨不清楚。


    現在這種關鍵時刻,他也不敢賭。他寧可選擇最有保證的方式。


    第二天,荊州軍的民夫推著小車,來到了綿竹關下,將荊州軍將士的遺體接迴。


    而鄧芝也一起來到了關下,提出了新的條件。


    “不少在成都為官的巴郡士人,心中擔憂家人,必定內心不安,黃大人可與成都方麵商議,給我們名單,我們將成都為官的巴郡官員家屬,送入關內,可否?”


    不得不說,士頌的這個提議,黃權心動了。


    士兵你可以策反,可以安排自己的人手。


    但是官員的家眷,你怎麽策反,就算是策反了,也不過是群無法上戰場的人。


    這些人換迴來,可以讓許多官員內心安定,能和蜀郡士人同心協力,不必擔憂自己的家人安全。


    “名單,由我們來列,而後,你們去尋人來嗎?”


    黃權再次和鄧芝進行了確認後,便同意了荊州軍的提議。


    而且為了表示他的誠意,洪明的遺體,被益州軍放在竹籃中送了下來。


    洪進哭著迎迴了自己的哥哥,就連魏延,也是板著臉,站在一旁,不發一言。


    軍營之中,不少荊州軍將士對此議論紛紛,多少有些不滿。


    就連唐瞬所部,麾下一樣有人在抱怨。


    “主公這是何意,讓益州自己開出名單,我們把家眷送過去,那不是讓本來有所猶豫的人,堅定第站在了劉璋那邊嗎?”


    正在巡營的唐瞬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正在小聲嘀咕的人,不是別人,還正是自己的老熟人,當年自己父親的隊友,如今也已經是百人將的老兵,弓箭手小伍。


    這人大名叫做伍科,現在已經過了而立之年,若不是穿著一身軍裝,其實看起來遠比同齡人要年輕,估計這也是為什麽大家都喜歡稱他為小伍的原因了。


    唐瞬過去拍了拍射手小伍的肩膀說道:“伍將軍,主公送敵人的家眷進去,在我看來,至少有兩條好處。”


    “噢?有何好處?”小伍來了興趣,周邊不少將士,也都伸長了脖子,想要偷聽幾句。


    “首先,也是最直接的原因,前番強攻,即便攻城的主力部隊,是益州降兵為主,但他們畢竟是在為主公衝鋒陷陣,戰死沙場。我們把他們接迴來,這是給天下人看,更是給活著的益州軍降兵看,我們一樣不會虧待你們,不會厚此薄彼。”


    唐瞬說完,不少人都默默點頭,其中有個年輕點的小夥,壯著膽子喊了句。


    “城樓上,其實也還有不少我們荊州軍的遺體,洪明將軍的遺體,不也是因此才還給我們嗎?”


    唐瞬向這人點了點頭,而後說道:“其次,送迴去的這些人,真的心甘情願迴去嗎?如今巴郡之地,已經開始逐步宣傳荊州新法,不少武陵學院的學子,還有參加過去年科考的子弟,已經開始分批入川,接管地方民政了。”


    “新法是好是壞,大家心裏都知道。對於普通人而言,絕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隻不過是那些大世家會抵觸。但這些被送迴去的人裏麵,有不少並非世家子弟。他們去了蜀郡,自然會宣傳新政之好,這是主公的攻心之計。”


    “原來如此,我們主公,果然是不做虧本買賣啊!”射手小伍恍然大悟,又和周圍的將士們打成一片。


    其實,在唐瞬心裏,隱隱覺得,士頌此舉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但那個涉及到士頌的戰略安排,所以他沒有和麾下的將士們分析。


    那就是,若是他在士頌的位置,居然這樣示弱,顯然是兵書上說的,能而示之以不能。


    故意示弱,是在準備殺招。


    益州軍中若是沒有人警覺,隻道是荊州軍會在完成俘虜的交換之後,才會發起第二次攻擊。


    士頌本來就是算計人心,發動突襲的好手,現在不可能不去揣摩綿竹關上,益州軍守軍的心理。


    而從士頌的分析角度來看,益州軍剛剛得勝,而且似乎還是一場不小的勝利,一掃被荊州軍壓製的晦氣,正是洋洋得意的時候。


    而這個時候,正是荊州軍這邊出奇謀,戰勝益州軍的絕佳時機。


    想到這裏,唐瞬隻能是微微搖頭,奇謀獲勝,當然是有噱頭,能夠在未來講述戰爭過程時進行誇耀。


    但是每一個奇謀,其實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而且不論勝敗,發動奇謀的部隊,受到的損失,從來都不會少。


    按他的想法,綿竹關本來就是天險之地,如今益州軍更是連關門都封堵死了,士頌就別弄什麽奇謀破敵了,老老實實地等著攻城器械運到就好。


    以荊州軍的攻城裝備,唐瞬覺得拿下綿竹,不但順理成章,而且會少很多的犧牲。


    “要不要去求見主公,向主公進言呢?”想到這裏,他猶豫了起來。


    算起來,如今他接替了陳蘭,成為了士頌軍事體係下的一部都尉,大型軍事會議,他也是有資格參加的,但他的身份,太敏感了。


    他這個典型的荊南派,似乎是崛起太快,如今士頌手下,還沒有人接納他。


    唯一本來想要接納他的人,結果卻是自己的殺父仇人黃忠。


    雖然戰場廝殺,各為其主。別說自己了,當年渡江伐劉表的時候,多少荊南軍將士被黃忠射殺斬殺,現在不也沒有人再去提及那些事情嗎?


    “要不,去找黃忠?”這個荒唐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便被他排除出了選項。


    “罷了罷了,即便是去說了,主公的個性,隻怕還是會堅持己見的。”


    正如唐瞬想的那樣,士頌和手下的將軍謀士們商議過後,得到的結論,果然是要總結經驗,再接再厲。


    這綿竹關天險之地,易守難攻,前次強攻失敗的主要原因有兩點,一是主力攻擊部隊,都是益州軍降軍,實力有限。


    其二,士頌自己也承認自己輕敵大意,沒有想到對方堅守的決心如此之強,直接把城門堵死,擺出了一副死守不出,和自己消耗下去的決心。


    既然強攻不行,那就智取。


    對方大勝之餘,必然會放鬆警惕,自己也適時地通過贖迴遺體和戰俘的辦法示弱,以滿足對方的自滿心態。


    而隻要敵人放鬆大意,自己的奇襲,就會有奇效。


    曆史上翻越大山奇襲的軍事案例多了去了,綿竹關邊上的山,又不是翻不過去。


    士頌的麾下,也有部隊擅長翻山越嶺。


    沙摩柯的武陵蠻營也好,鄧方的山蠻營也好,還有從上庸抽調來補充的上庸蠻兵,不都是出身山林的人戶嗎?


    在士頌的心裏,這些人,都是可以成為自己的突襲部隊的人選。


    問題是,翻過去了之後,要如何配合荊州軍攻下綿竹關呢?


    方法不外乎兩種,一種是阻斷綿竹關的後勤供應,待敵軍自潰。


    但綿竹關的敵軍不會坐以待斃,而且本來就是想要趕時間的士頌,也不會用這種辦法的。


    第二種,那就是配合荊州軍正麵的強攻,兩麵夾擊。


    而士頌還有自己的優勢,那就是,他讓奇襲部隊帶上了不少益州軍的軍裝,讓他們翻越過鹿頭山之後,便換上益州軍的軍裝,混入綿竹關內。


    隻等城外荊州軍打著交換俘虜的名號靠近綿竹關時,在關內放火,內外夾擊。


    幾個謀士,對於士頌的這個計劃,倒是沒有什麽意見,按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辦法,是最為現實可行的辦法。畢竟自己的身後,還有曹操那個壓在士頌心裏的大山存在。


    為了拖住曹操的腳步,士頌和賈詡前兩天不知道搗鼓了些什麽秘籍,用暗語飛鴿傳書給了在荊州的暗組人員。


    確定好策略後,武陵蠻和山蠻營的兩部人馬,便開始了他們的準備工作,各種登山的繩索,鋼釘,標記旗號,都被各部中的攀岩好手們拿了出來,一邊邊檢查。


    他們的任務,是繞道綿竹關側麵的鹿頭山山邊,在一處陡峭的懸崖峭壁處,在益州軍最想不到的地方,眾多人一起,輪流攀岩而上,沿路釘入鋼釘,為那些不擅長攀岩的人做好準備。


    就連士頌,這天夜裏,也久久不能入眠,帶著陸遜和周泰,就在不遠處,盯著那攀岩的漢子,一點點向上。


    那群人裏麵,有標準的五溪蠻子,也有原本躲在山中,避免繳稅的漢族漢子。


    其中領頭的一個百人將,姓畢,大名不知道,大家夥都叫他畢猴子,世代都在山中采蜂蜜為生。


    畢猴子原本是家裏的老幺,最受父母疼愛,隨著新法的推行,他們家的生活也是日益改善,但攀岩采蜂蜜的手藝,兄弟幾個,都沒有放下。


    而且憑著攀岩練就出來的韌性,他在山蠻營裏,頗受鄧方喜愛賞識。


    不少突襲,都是畢猴子帶著人繞路,從別人以為走不通的道路突然出現,發起突襲,占據優勢的。


    這一次,翻越綿竹關邊上的鹿頭山,為大軍打開局麵。對於畢猴子而言,算是從軍以來,擔當的最大的使命了。


    對此,他的準備的特別認真,或者說,整個武陵蠻和山蠻營兩支部隊都準備的十分認真。


    自從沙摩柯投效士頌,建立武陵蠻營以來,唯一一次算得上功績,還是當時隨士頌一起血戰襄陽的時候,隨大軍立功。


    其他的戰鬥,所謂的功勞,在他們看來,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的功勞而已,根本不足以讓他們誇耀。


    但是這次不一樣了,這一次,翻越大山,為全軍開路,打開整個戰局。即便是沙摩柯半懂不懂,但鄧方卻看得明明白白,給手下人講述了這次任務的重要性,所以每個人都憋足了勁頭,就等著攀山的軍令下達了。


    剛過新年的冬日夜晚,依舊寒冷。


    但這些準備攀岩的漢子們,一個個都披著毛皮寒衣在做熱身準備。


    而後,便在畢猴子的帶領下,用清遠香和早早準備的五穀祭品,畢恭畢敬地完成祭拜山神的儀式。


    士頌雖然對這種迷信做法不怎麽推崇,但這些攀山的漢子們信這個,而且確實可以漲士氣,士頌也不攔著他們。


    等到了後半夜,明月當空時,鄧方終是下達了攀山的軍令。


    “上!”領頭的畢猴子一聲低吼,隨即脫掉了自己裹在外麵的大衣,露出自己精壯的肌肉,拿起攀岩的家夥物件,便開始向山上爬去。


    開始的時候,攀岩的幾個人並駕齊驅,但爬到四五十米的時候,各人之間的差異就開始出現了。


    不過這次攀岩不是比賽,而是合作!隻要有一個人可以順著懸崖爬到山頂,把沿路的攀岩點設置後,後麵的人,就可以順著這條中軸核心,向兩邊擴展更多的著力點,設立更多的路徑,以方便更多人同時翻越此山。


    開始的時候,士頌還能看到畢猴子這些人的身影,漸漸地,這些人變成了小點。


    士頌最後看到的,是一個人將自己身上的鋼釘遞給畢猴子後,然後則順著線路退了下來。


    後麵的人,則輪流接替這人,背著鋼釘和其他工具繼續爬上去,為畢猴子提供後勤保障。


    到後來,士頌隻能看到畢猴子身上綁在腰間的油燈發出的亮光,以及他在沿路做標記用的彩旗。


    周圍沒有人出聲,似乎所有人都怕打擾到那個正在爬山的畢猴子。


    士頌的耳邊,隻有冬日的寒風在唿嘯,即便是什麽都看不到,但所有人都仰頭看著山上,不知道那有著猴子稱號的軍士,到底爬到了哪裏。


    “去問問鄧方,要不讓將士們下來,休息片刻。不急在這一夜,今日修建好幾百米,明日修建幾百米,緩緩向上,都是可以的。”士頌給周圍的人諮詢著。


    “不可。”陸遜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主公,他們攀山有講究的,既然祭拜了山神,而後開始攀山,隻能是一次就爬上去,若是今日一次,明日一次,隻怕不吉。”


    仿佛是知道士頌不在乎這些,陸遜又補充道:“何況攀山之後,沿路都有標記。雖然綿竹關內的益州軍出不來,但益州軍在城外是否還有獲取情報的途徑,我們不知道。若是失了先機,突襲變成了攻堅,這攀山之計,隻怕難收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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