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萬五千人,再次通過洭潽關,士頌頗有感觸。


    兩年前,自己帶東拚西湊的幾千人,從南向北,走出洭潽關,掃蕩荊南。


    不過兩年光景,自己便能帶上一倍多的精銳之師南歸,除了感懷自己的過去,更多的,是內心中莫名的豪情。


    是啊,穿越迴來這個時代,已經五年了。


    自己都已經習慣了這個時代,就沒有想過,要不要想辦法返迴,而是一心想著留在這裏,憑借自己的力量,在這個時代,開創自己的基業。


    “公子爺,真沒有想到啊,當年我們就三千清遠軍,便橫掃了荊南。現在我們南下,隨隨便便就能拉出一萬多人來。嘿嘿,兄弟們可都憋著勁在呢,那些造反的占民,在兄弟們眼裏,都是升軍等的戰功啊!”鮑隆大咧咧的笑聲,打斷了士頌的迴憶。


    士頌微微點頭,說道:“兄弟們有幹勁就好,不論這些叛軍戰力如何,他們的人頭,有一個算一個,我絕不會賴賬。”


    這些占人,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他們造了中原朝廷的反,後來反而被更南麵的越族人給滅了。


    這也導致日南郡以及交趾郡部分,都被越南吞並。好端端的中華土地,卻被越南人給占了。想到這裏,士頌心裏就鬱悶,自己不在這個年代也就算了,既然自己穿越迴來了,那這些地,就還得是中國的!


    至於占族人南麵的越族,等老子日後平定了中原,肯定是要找機會南下收拾你們的!


    中南半島,我會一點點納入中華的版圖。


    進入交州後,沿路有交州官員為士頌的軍隊提供糧草供給。顧徽更是提前一步,去了交趾郡城,在那裏為士頌準備南征的糧草。


    南海郡太守,士頌的二哥士祗。


    這次也率領郡兵,跟著士頌一同返迴交趾述職。


    兩支軍隊走到一起,簡單的一對比,越發的凸顯荊南軍的強悍。行列整齊,精氣十足,甲器精良,讓交州兵暗暗咂舌。


    士祗打馬靠近士頌,說道:“五弟,你一向聰明,這次怎麽把荊南精銳全都帶來了?你就不怕父親起疑,或者把你這支精銳留在交州了?”


    士頌微微一笑,臉上露出幾分得意之色:“這次南下的多是新丁,準備拿叛亂的占人,練練手而已。”


    “別說是占人叛亂,就是整個交州叛了我士家,我帶著十萬荊南軍南下,平定交州九郡,易如反掌。”士頌這話裏麵,似乎在暗指什麽。


    “若是父親想要留下一兩支部隊,我當然不會反對。隻是我手下這些將軍,平時被我慣壞了,恐怕至少得給個太守的位置吧,不然我怕出亂子。”


    嗬嗬,你這一開口就是個太守位置。士祗心裏嘀咕:你手下的人,帶著軍隊去當了太守,那個郡還是父親治下交州的州郡嗎?還不成了你荊南的。


    “父親把交州軍大半都交給了老三,隻怕還真分不出多少人來駐守各地。但是讓你的手下出任郡守,我看父親未必願意。”士祗微微搖頭,接著側目觀察了下四周,讓自己的親衛退下。


    士祗明顯有話要說,士頌也對梁信、周泰點點頭,二人也都帶著親衛退後。


    “二哥有話要說?”士頌明知故問道。


    士祗點點頭,壓低聲音說道:“小弟,你給二哥說句實話,交州牧的位置你爭是不爭,父親眼見快要六十了,雖然身體硬朗,但年紀畢大了。”


    “老三現在咄咄逼人,若是父親不在,老三以嫡子身份繼承交州牧,以他的狠毒個性,我若是能做個閑散的富家子弟,就算是他仁至義盡了。而你,隻怕更麻煩。”


    原來是想慫恿自己和老三動手。


    但士頌可沒有這想法,別的不說,士燮這人,可是三國出名了的長壽人物,可是活到了八十多歲的。


    士徽想要繼位交州牧,隻怕是還得等上二十多年。


    “二哥,你要我實話實說,你能給我個底嗎?若是我願意爭這個位置,你願意幫我嗎?”士頌也笑著試探。


    士祗苦笑道:“怎麽能不幫,當年你出兵桂陽郡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把南海郡的糧食拉過去給你了,你都忘記了嗎?從那時候起,我就被劃歸成你士頌一黨了。”


    士頌莞爾,笑道:“二哥對我的好,我當然記得。二哥放心,交州牧的位置,我肯定想要爭的。而且二哥盡管安心,別說現在父親身子硬朗,就算是日後三哥成了交州牧,二哥在南海郡,隻用帶著家小北上進入荊南,自有我荊南軍護你周全。”


    士祗歎口氣,說道:“也隻有這樣了。小弟,這次你南下幫父親平亂,可得找父親要些好處,讓父親把南海郡北麵的幾縣都劃給你的好。”


    “還是見過父親再說吧。”士頌心想,連士祗都想得到自己會向士燮要好處,自己的那位便宜老爹,肯定也會想到這一節吧。


    數日後,士頌帶著人馬進入了交趾郡城。


    士燮對士頌帶來的人馬很是滿意,尤其是邢道榮手下的三千鐵甲軍。


    當年殺張津的時候,這支隊伍還隻有五百人,但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現在,這支隊伍已經有三千人了,對付南麵武器簡陋的占族叛兵,他相信絕對是能一戰而下的。


    當天晚飯後,歐夫人把士頌帶到了後院,問了和士祗一樣的問題:你怎麽把你手下的精銳帶過來了?


    士頌很無奈的又解釋了一遍。


    而歐夫人聽後的反應,和士祗可不一樣,她低聲輕笑數聲。


    說道:“既然如此,你南下定亂返迴後,讓梁信從你的親衛隊裏麵,選出兩百人。然後在新軍中,再選出兩千人,就說這些人戰死了。然後把這支隊伍隱匿於民間,以便我不時之需。”


    要自己暗中埋伏一支軍隊在交州,這歐夫人是想做什麽?


    士頌心裏有些不安,他試探著問道:“母親手下,能人異士不少,還需要這兩千多軍士做什麽?”


    歐夫人笑著說道:“我手下的能人異士?大多不都派到你手下去了,現在你父親越發的看重你,也越發的提防你。我也順帶著被你父親提防起來。”


    “我擔心你父親日後選擇全力支持老三,著手打壓你。那時候,我手下那些江湖草莽,能起到的作用有限,有支軍隊在手上,局麵或許可能會不一樣。”


    士頌問道:“母親是擔心父親會動手?”


    歐夫人端起茶杯,輕輕地用杯蓋磕著杯沿,說道:“你父親現在沒有這心思,但難保以後沒有。支持你三哥的交州世族,可都是當年跟著你們兩一起對付朱符、張津的人,這些人倒是已經有動手的心思了。”


    隨後又補充了一句。“有這些人慫恿你父親,你父親遲早也會考慮的。”


    母子二人正說著,廳外走來一老仆,恭敬行禮道:“夫人,老爺請少公子前去談話。”


    “你父親說是會將鬱林郡北麵的州縣,劃一些給你,你自己開價可別太低了。”歐夫人小聲提示士頌,士燮這是準備和他談條件。


    皓月當空,清風吹拂,寂靜的院子裏顯得有些冷清。


    士燮、士頌父子二人相對無言,簡單的打招唿後,兩人便是如此。


    士燮看來士頌許久後,終於開口:“是了,就是五年前去番禹述職的時候。那時候,正是朱符逼迫我們士家、桓家,讓我們交出我們在番禹的土地,朱符想要拿我們兩個大族開刀,立他交州刺史府的威信。”


    “當時我留下你和你三哥當人質,才得以返迴交趾。誰知道剛到交趾,就得到消息,你們兄弟兩個把朱符殺了,朱符的親家,你母親的仇家,番禹陳家也被你滅了。就是那時候,我感覺你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孩兒經曆的事情多了,終究是會長大的。”士頌狡辯道。


    士燮歎息一口氣,道:“你自幼由你母親帶大,你母親的從前,想來你也是知道的。沒有想到,她給我教出來了這樣一個兒子,還真讓我為難啊。”


    士頌微微一笑,剛準備說父親不必為難,交州這偏僻窮苦的位置,我還看不上。


    但話到嘴邊,士頌突然想起來,自己看不上這塊地,但是母親看的重,自己麾下交州出身的人,也看的重。


    這些人都想要自己掌握交州,自己可不能就這麽把交州讓給士徽。


    若是這樣,會讓自己的手下寒心。


    士頌笑道:“父親不必為難,孩兒有什麽做的不對,還請父親指正,孩兒定然改過。”


    士燮從鼻子中發出輕哼,問道:“那天,你在去番禹的路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你可以告訴我嗎?那天你剛到番禹,就想著如何應對朱符,是不是那時候,你就準備對朱符動手了?”


    士頌無奈,暗中思量:


    你小兒子在路上,被陳老太公埋伏的殺手弄死了。我是幾千年後穿越迴來,魂魄占據了你兒子的身體。這麽說,我自己都不信,你能信?


    士頌假裝扭捏片刻,在士燮的再三催促下,才勉強說道:“去番禹的路上,我們家的車隊,被番禹陳家的殺手埋伏,孩兒的頭,就是被他們打破的。”


    “當時孩兒迷迷糊糊,恍惚中,好像有位風度翩翩的聖人向我走來,給我講課。”


    這個時代嘛,都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士燮立刻追問道:“這位聖人給你說了什麽?”


    “他說: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這是什麽意思?”


    “他說,這叫心學,是對儒學思想的悟,是要我親身去做,要知行合一。說這才是真正的儒家正道。”


    “胡說,儒家正道乃是君臣父子。”士燮想當然的反駁一句,然後閉上了嘴。


    因為士頌的並沒有反對他這話,士頌說的是知行合一。


    士頌對王陽明的心學最為推崇,說道:“是啊,那位聖人也是這麽說的。他說你心裏知道要忠君敬父,還不能算是真正的忠君敬父。”


    “隻有你真正的為君主分憂,為君主辦事,才是真的忠君。心裏麵尊敬父親,也不算是真的尊敬父親,隻有為父親分憂,就好像這次,隻有幫助父親平定了日南郡的占人叛亂,這才是真正的孝敬父親。”


    “還算是有點道理,可我聽著怎麽就這麽別扭呢?”士燮的口氣發生了變化。


    他聽出來,士頌這是拐著彎在說士徽根本不孝,他士頌才真正的說到做到了什麽是“孝”。


    “那位聖人還教了你什麽,教你殺人,教你兵法,教你治理地方的律法了?”士燮對士頌有太多的疑問,士頌口裏的這位聖人,要是教士頌這些東西,那這位聖人,隻怕心術也沒有多正。


    “聖人說要致良知。一切的努力奮鬥,不過是讓自己活得更舒心而已。唯心而已,這才是心學正道。傳授我些知識,也是希望我能把心學發揚光大。”


    本來是胡扯的話,但說著說著,士頌突然感覺到了什麽,對自己的這次穿越,反而有了新的認識。


    自己穿越迴來,自以為是為了改變曆史,守護種族。


    但是現在想想,其實不然。


    隻不過是自己給了自己一次機會,讓自己心裏舒服的機會。


    自己亂世爭霸,通過努力,可以讓民族避免浩劫,然後這些事情的最終目的,隻怕都是為了能讓自己的內心,安穩舒服。


    用實踐的辦法,完成致良知的行為,進而完成自己的心學悟道。


    內心安寧,心外無物。


    致良知的辦法也很簡單,也就是心中對善惡的基本判斷。


    例如,讓中華免去五胡亂華的浩劫,例如,讓中原百姓不因為軍閥混戰,不因為天災、瘟疫、蝗災等等,而生靈塗炭。


    這些,都是自己內心認為是善的事情。


    例如,自己的這次率軍南下,避免日南郡獨立,避免這塊土地,在千年後歸屬所謂的“越南國”。


    這事情,在士頌心裏,也是正確的。


    不論用什麽辦法,隻要能達到正確的結果,他都決心為之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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