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秀雲卻挽住魏五娘,又諞了一會兒,待聽到前廳吵鬧聲作,方由魏五娘帶著她和周鍾二人,往水牢而去。


    水牢共五十餘間,新任掌門趙小錫,令四班輪守,嚴加看管。可是趙小錫至今日,才接手掌門人僅一天時間而已,而他自己還要奔赴三教堂,參加龍虎風雲會。趙小錫諸多對黃河門調整的設想,還未來得及付諸實施。他隻得將自己極為新任的宮世良和幾名手下留下,由原黃河門願意投靠自己的幾名太保,協同先行暫管黃河門龍門總壇。原各人職務並未調整。


    原水牢的四班總頭兒郭三兒,綽號小雀兒,次時仍是督守原值,得知掌門之位易人,心中對有些茫然。


    所謂水牢,乃是龍門總壇因據地勢,將大河伸入寨中的一處小溝汊改造而成。


    陳洪煞費苦心,將溝汊從入口用鐵柵欄欄起,設明暗兩班人馬駐守,一則觀察了望,二則這溝汊也是寨中排水排汙之所。陳洪又令人修起一排建築,並橫跨於溝汊之上。建築底部便是在溝汊水麵之上,遇到漲水,還能將底部一層淹個大半。建築頂上為士兵輪轉休憩之所,而底部一層,約有五十餘間,便做囚禁之用。郭三兒自從這水牢修成,便擔任班頭,再無調整,極是鬱悶,便想著花樣折磨被囚禁之人。


    有一次郭三兒突發奇想,將每間水牢底部開了一個孔,對那些不安分的囚徒,從孔裏吊下去,任由其在溝汊的汙水裏浸泡,並以此為樂。尤其是夏天,水中蚊蟲極多。偏在此時他還往往令人將孔打開,將囚徒鎖住,任由水中的蚊蟲叮咬被囚之人。


    郭三兒正悶坐桌前,在盤算如何討好宮世良,讓他在新掌門麵前多為美言幾句,卻聽外麵門人喊話:“少奶奶!五奶奶!哎哎哎,別進去啊!待我通報......”


    隨著一句嗬斥:“閃開了!”便有人往裏硬闖。


    郭三兒早已聽出自家姐姐的聲音,急忙從班房中離席出迎。


    魏五娘郭氏卻早已硬闖了進來,邊走邊叫道:“雀兒!這麽多年,姐姐都不曾來你這水牢瞧瞧,怎麽?今日第一遭來看看你,便將我攔在門外麽?”


    郭三兒自然應承道:“平常自然是我去給姐姐問安!姐姐怎來這汙穢之地?水牢這裏髒臭腥騷,姐姐若有事,我們外麵敘話。哎呦,十三嫂嫂紆尊降貴,更不敢讓這裏熏到了二位。”


    陳裕位列第十三位太保,十三嫂說得正是武秀雲。


    郭三兒剛說完,卻發現姐姐和武秀雲兩人向其使眼色,少時才會意,指了指值班兵卒,口中道:“我姐姐有緊急私事來尋我,定是跟我姐夫又吵鬧了。你們先出去,我先處理家事。”


    那些兵卒跟隨郭三兒日久,早知他是個心狠手辣腹黑之人,向來被調教得隻認郭三兒一人,聽後急忙退出。


    魏五娘剛欲張口,想了想道:“我也說不清楚,還是你十三嫂說與你聽吧!”


    武秀雲收斂一下自己的心情,麵容現出並非假裝的焦慮,時急時緩道:“昨夜時分,老爺帶著人去安頓了鯉魚堂,然後便奔三教堂了。我猜想可能是為了去救我夫君陳裕,我便追了過去。半道兒趕上了老爺一行人。老爺囑咐,這水牢中關了幾名女子,跟顏查散相關。要我提了去作人質,防備著換俘,多加些籌碼,去換陳裕。”


    郭三兒疑道:“老爺昨晚上已經提了七八名人質走了啊?什麽夏侯仁、沙龍、嚴正芳等人。這些人還不足?”


    武秀雲心驚,怕出破綻,定神道:“那些人隻是為了與三教堂置換!而這風雲會,乃是朝廷欽點召開,如今顏查散接任鎮北將軍,坐鎮風雲會,他不同意,三教堂那些武林人士,恐也不敢擅自做主。半道兒上老爺在三教堂的眼線返迴告知,顏查散意欲用神箭八都進剿龍門鯉魚兩壇,順便解救其愛妾的姐姐。顏查散最近在朔州新得一名愛妾,卻不曾想咱們黃河門的兄弟跟蓮花門的弟子,劫來這些女子們中竟有顏查散愛妾之姐妹!”


    見郭三兒半信半疑間,魏五娘急道:“雀兒啊!如今老爺將掌門之位交給了一個姓趙的外人小子,聽說姓趙的狠辣無比。老爺若此去三教堂難以迴轉,那以後姓趙的為掌控黃河門,清洗起來,我等苦頭豈不吃不消?我看還是先按秀雲所言,先將那幾名女子提走,送至三教堂。若老爺迴轉還則罷了,若老爺真的迴不來,咱們啊,就投鯉魚堂你姐夫去。”


    郭三兒問道:“這些女子都是從各村子裏偶爾得來,竟跟顏查散的愛妾有關聯,太也蹊蹺了吧?再說,我早聽說那顏查散行事,水潑不進的,怎地剛到北地,便養了個小妾?”


    武秀雲心中有些急躁,不欲再繞彎子,情急問道:“郭家兄弟!一般寨中需要看守之人,盡皆關在此地水牢。郭家兄弟一再推辭,莫不是你瞧這些姑娘俊俏,起了歪心思,做了不明事?”


    郭三兒急忙爭辯道:“我郭三兒,豈是那樣人物?再說來,這裏關押的又不隻是女子,老人孩童眾多。這些人吃喝拉撒睡全在這裏,真真汙穢難堪,我唯恐避之而不及!豈會做那種事情?”


    武秀雲不待郭三兒思索,急問道:“此地除了女子,近日難道也什麽孩童押了進來麽?”


    周天一心道:“這武秀雲繞了好大彎子,到這水牢,終於提起了孩童之事!若不是我事先得知此行正為趙宗實而來,否則我是定然被這武秀雲雲山霧罩一頓彎彎繞,斷然猜不出她是為了一名男童而來。哎,女人啊!”他此時卻又想起自己的妻子公孫阿秀,思忖道:“阿秀便不會這般,真是綿裏藏針!眼看風雲會已經召開,此次能救那趙宗實更好,救不了也便算了,三教堂我是定要去會那夏遂良!”


    郭三兒瞧了瞧姐姐,見魏五娘麵現焦急之色,答道:“前日裏是有幾名孩童關進來,隻不過西夏日月山那邊過一段時間便來提些女子孩童過去。”他想了想又說:“五天前,大老爺帶著那姓趙的,也就是今日新上任的掌門人來過。那日我恰好我去送”


    正在此時,屋外有人嗬斥道:“不在牢中用心站班,卻擠在門口汙言穢語說鬧!一個個斜眉歪眼、斜肩吊胯!前廳一群婦女攪鬧,水牢形同虛設!新任趙掌門早就對這黃河門散漫無紀瞧不下去,尤其是對水牢看守鬆懈不滿!看來果真如此!”


    周天一聽這聲音有些耳熟,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卻聽室外兵卒爭辯道:“這水牢在我等看守之下,從未有失!此地歸郭爺統領,你是何人?”


    那人陰惻惻嗬斥一聲:“這塊龍門令,你可識得?我便是新掌門派來協助宮世良頭領的!休要廢話,待我進去見你們頭兒!我接新掌門諭令,須提些女子押往日月山!”


    似乎便是門外那些郭三兒的手下試圖阻攔那人,卻聽得“噗通!”“啪啪!”幾聲之後,隨著門外兵卒的疼痛慘唿和呻吟之聲,那人已帶著兩名隨從,闖了進來,口中喊道:“哪個是郭三兒?”


    郭三兒順口應承道:“我便是!閣下哪位?”話剛說完,那人步法奇快,早已欺近身來,隻不過瞧的卻不是郭三兒。


    那人見到竟有兩名婦女大刺刺麵對郭三兒問話,先是一奇。待那人順勢瞥過周天一和鍾麟二人之後,便將目光死死盯在周天一臉上。


    那人瞧著一身黃河門普通兵勇服飾的周天一,似乎挪不開眼睛,一再思索,猛然大驚,指著周天一道:“原來是你!”


    周天一再無掩飾,大喝一聲,震耳欲聾,道:“便是周某!那日大江之側,洞庭之畔,饒你不死!卻在今日再見!”


    來的這人正是五陰劍客莊子勤!


    五陰劍客莊子勤三日前將一名擒來的年輕人,在三教堂周邊的一座破廟中,交付給小王爺趙小錫在三教堂。同時那絕命劍客葉秋生將婁山婁世良也擄到了廟裏。是夜,他等數人商議良久,諸事已定已然子夜時分。卻有小王爺趙小錫安插在燕王寨的眼線連夜馳奔而至,言道:“周天一和鍾麟,已率眾占了燕王寨,似乎便乘夜要去奪了河曲部!”趙小錫大驚,急忙帶著莊子勤和葉秋生,乘快馬急奔黃河門河曲部寨。


    燕王寨離三教堂倒沒有多遠,從這破廟過去也就一個多時辰而已。一個燕王寨,隻不過是為西夏日月山高天煉丹之所,失了也就算了,但周天一若乘夜敢去河曲部,那才是大事。


    趙小錫等人乘夜趕到河曲部,大寨城頭已然換成了鐵槍門旗幟,大驚,繼而撥轉馬頭,直奔黃河門總轄大寨龍門總壇而去。三人路上拚命策馬狂奔,直至馬兒栽倒,不得已咬緊牙關,施展輕功前行,半道上遇到黃河門前往河曲部支援的兵卒問話。對方答道:“掌門人本擬今早前往鯉魚堂督查防務,順道接夫人和幼子迴龍門。我等見河曲部火光呈現,受命前往查探!掌門人,他自往鯉魚堂去了。”


    趙小錫三人,奪過兵卒三匹馬來,急衝衝往老龍灣鯉魚堂而去。


    等到了鯉魚堂大寨之前,已然天光大亮,見陳洪正站在大船船頭,望著鯉魚堂大寨上血染滿身的周天一。趙小錫三人,躲開城上射下的箭矢,棄馬登船,去見陳洪。


    正在此時,鍾麟在大寨城頭喝一聲:“閃開了!”拋下來兩具屍首,正是陳洪愛妾和幼子的屍身。兩具屍身,跌落船頭不遠的岸邊。


    陳洪呆了片刻,老淚縱橫,抬頭對著周天一和鍾麟破口大罵。


    周天一在寨上,目光冷峻,鏖戰一夜之後,臉上也沾滿血跡,已然瞧不清麵上表情,衝著陳洪喝道:“陳門長!去歲,你兒陳青也是我所殺!這幾座大寨,我便是奪了!有鍾麟在此據守水戰,你此生再難至河東之地!你要麽興兵再來!要麽便去三教堂龍虎風雲會!我周天一昔日殺你兒陳青,乃是他惡貫滿盈,死有餘辜!今日殺妻妾幼子,乃是亂戰之時,安能旁顧?殺了也便是殺了!今番奪你大寨,乃是為兄弟們找一處安身的所在。我定會在後日午時前趕到三教堂!如若不甘,當著天下英雄,你我盡管一戰!若你敢去,不過隔日,你我便可再會!”


    陳洪方寸大亂,悲慟上湧,即刻道:“那你我二人,便在風雲會上一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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