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喝一聲:“馬天池!著棍!”便舉火燎天式,擎起神鐵大棍,劈砸而下。


    若是尋常人物,隨意大開大闔得將棍高舉砸下,則門戶大開,破綻百出。


    可在馬天池眼中,卻截然相反,這王元內功渾厚,棍長力猛,臂長過人,步法奇特,隨手劈砸之際,卻哪裏有破綻?不著急與王元硬拚,馬天池側步點棍,先護住周身,見王元不再變招,便換守為功,連環上步,緊接著中平一紮,戳向王元。


    那韋天正見王元馬天池二人打鬥一起,心中曉得王元的厲害,急忙從棍風中跳出,躍在圈外,卻見唐牧武向他招手,示意他過去。


    韋天正聽命,急忙過去,站在唐牧武身後,四望時,卻瞧見喃喃羅漢闊大的身軀背後,還藏著一個枯瘦的白眉童兒。那白眉童兒徐良正探出頭去,目不轉睛得盯著王馬二人。


    這王馬二人的功夫,徐良多半看不出招數虛實,甚至於有時候兩人出招太快,都看不清招數,可是仍不妨礙白眉兒將小眼睛瞪的鼓鼓圓,眼皮都不敢眨一下,仔細盯著二人的身法招式,生恐遺漏一瞬畫麵。


    在徐良眼中看來,這新結義的大哥王元簡直就不是“人”,身形時而暴起暴漲,時而靈巧若猿。王元步法紮實而卻令人意想不到,尤其是那些常人幾乎不可能做到的身法變幻,可王元卻天賦異稟,輕輕鬆鬆便可跨出。徐良隻見王元蝴蝶穿花、騎龍高虛等等步法變幻之際,絲毫無凝滯感,那些看似毫不銜接的步法招式,王元卻總能在不可能處踏出,繼而棍隨身走,於不可能處擊出一棍。


    尤其是王元手中那條神鐵大棍,使將出來,絞、挑、架、掃、攔、拿、紮,可謂隨心所欲,大開大闔,每一棍擊出時呲牙咧嘴的神態宛若操蛇的強梁,吃鬼的窮奇!在徐良眼中,王元一忽兒是鬼魅,一忽兒又是佛祖,又一忽兒棍影繞體,瞧不見神態。


    畢竟,王元並不是常“人”!


    別的門派隻驚歎於王元和馬天池兩人的棍術已然出神入化,卻大部分都是瞧個熱鬧。


    唯有少林派等人卻瞧個通透,少林大旗之下玉引僧自語道:“莫不就是本門失傳的鬥戰佛棍法麽?”側旁侃侃附和道:“本門還留有此棍法的招式,可是已大不相同。這王元雖識得是此棍法,卻招式隨心所欲,將套路打散,信手使來。且內力雄厚,身法奇特,或許已勝卻已故通天師叔昔日功力!”


    可本屬於少林寺的熊耳山天竺寺的主持奕奕禪師,也便是金掌佛禪,卻並未站在少林旗下,而是站在隔了兩個門派的地方,此時竟驚奇地叫出聲道:“鬥戰神棍!”引得眾人都是詫異。


    王元棍法精妙,那馬天池也不遑多讓。馬天池與王元的隨心所欲大開大闔之風格不同,恰恰是截然相反。


    馬天池身法和棍術兼備靈動和沉穩,步步嚴絲合縫毫無破綻,招招攻守有度沉穩渾厚,極具大宗師氣象。


    所謂“棍乃百兵之祖”,由馬天池手上,體現的淋漓盡致。隻見馬天池手中玄鐵棍靈活而迅捷,兇猛而多變。馬天池不輕易邁步,而是將出棍之長短極為恰當的控製在攻守最佳之際。每一步邁出,則必占一步先機。腰馬合一,腕動而棍出,真真做到人與棍融合一體。一條大棍在馬天池手中,宛如多了一條手臂,如心使臂,如臂使指,棍法交錯之際,馬天池還有暇在棍影中抬腳踢腿,逼得王元不得已變換身形和招數。


    王元在金鼇島研習最多的乃是九耳八環太陰刀法,隻是其師父喃喃羅漢認為刀劍乃濺血殺人的利器,王元又性情狂野,故喃喃遇到金昌之時,便讓金昌憑記憶演出鬥戰棍法。喃喃羅漢帶王元出金鼇島遊曆天下之時,便刻意讓王元日夜修煉棍法。豈料王元天性使然,竟對棍法之癡迷,遠勝過刀法。


    王元雖然極為喜愛棍術,可卻隻會金昌所演的鬥戰棍法和喃喃所傳授的幾套尋常棍術。


    馬天池則不然,馬天池於天下棍術無一不知,於天下棍法無一不精,更能將天下棍法精妙者融入祖傳馬家棍術中。


    兩人初交手之際,馬天池見王元蝴蝶步踏上,大棍下截而至,大驚:“是何棍法?”遂不敢輕敵,待熊耳山天竺寺金掌佛禪喊出:“鬥戰棍法!”,馬天池心中才恍然明白:“這棍法本出自少林通天長老。隻是通天長老死於金龍教之亂,此棍法聽聞早已失傳。這金掌佛禪出自少林寺,與少林方丈了了大師為平輩,後入駐主持熊耳山天竺寺,他自然見過或聽過這鬥戰棍法!”


    王元雖然棍法所善者惟此一套,但是他卻隨心所欲,任意變幻,故此這招數組合起來,卻也源源不斷,似無窮期。馬天池將齊眉棍棍法使完之後,又換其餘棍法迎戰王元。白猿棍、鎮山棍、盤龍棍、六合棍、風波棍、劈山棍、狼牙棍、稍子棍、小梅花棍、八寶混元棍等等棍法,馬天池的本領早已跳脫出棍之大小的束縛,將這些棍法悉數使出。可王元時不時又夾雜些太祖棍法和少林棍法,甚至於將太陰刀的刀法化作劈砸橫掃之勢。


    時不時兩杆大棍招架磕碰之際,發出金玉之聲,渾不似尋常聲響。


    兩人對戰了足足有一百五十餘迴合,竟未分出勝負!


    每一個迴合便消耗彼此一點體力和真氣,馬天池此時雖然棍法不亂,卻已然汗透後背衣衫,心道:“這野人樣的王元,怎地棍上內力絲毫不減?”


    正在他二人打鬥之際,於和朝著喃喃羅漢道:“老羅漢,這大棍之顏色形態瞧起來有些眼熟。”


    喃喃道:“不錯!正是昔日我帶著不成器的王元,擺放碧霞宮之際,小徒從你碧霞宮扛走的那根巨柱。”


    於和哈哈笑道:“物能盡其用,便是天理。那昔日廢棄的巨柱,如今化為王元手中之神兵,自然是緣份所至,歸宿所在!”


    喃喃羅漢誦佛道:“善哉!南無大勢至菩薩!”


    於和不解其意,隻以為喃喃再謙虛念佛。


    那側旁少林方丈了了大師心中卻道:“這喃喃為何念的是大勢至菩薩?噫!誠然!於和言王元這大棍原是碧霞宮不要的棄物,如今成了王元手中的兵器。而那王元數月前雪夜,在少林寺練功之際,雖執仗一根鬆木為棍,卻還未有今日之氣象,昔日隻為瘋魔之態。如今這大在手,即刻如虎添翼,在雄厚內力支撐之下,各種功夫不夠圓融匯通之處,便陡然間豁然開朗,功力猛增。誠如大勢至菩薩,投足一處,震動大千,及魔宮殿。”


    了了方丈對王元之所見所思,絲毫無誤。王元與馬天池初始一戰,揮動房書安所抬過去的旗杆。彼時還隻是定要製敵死地的境界,毫無巧力之說,但憑硬功夫製勝。彼時馬天池沉穩的大宗師氣度,稱得上天下第一的棍術功夫,可謂決然能勝過王元。


    王元本就武癡,而手中神鐵大棍之後的王元,與馬天池打了一百個迴合之後,已然不再是必要克敵製勝的心思,而是沉浸在將自己武功與這大棍如何融合的思考當中。恰好有馬天池這一流高手喂招,每打鬥一陣,王元功夫便純熟幾分。待一百五十餘個迴合之後,王元收放自如,十棍擊出,則馬天池必要全力收棍迴守。可王元這十棍之中,不再似剛開始之際,皆是十成的全力,已然是虛多實少,拿這馬天池印證功夫。


    此時王元已然是到了人隨棍走,而非棍由人使的境界。


    第一百八十九個迴合,馬天池見王元撤開一步,自己便上步,接連三棍,先鑽後掛,又接一式轉身劈掛,大棍高高舉起,砸向正持棍橫立的王元。


    王元持棍高舉高打,連攻帶守,先架住馬天池玄鐵棍,緊著用力崩開,便反劈掛而下。


    馬天池“扛鼎擔山”,看似便也如王元一般準備先架後掛,卻在架住王元來棍之際,猛地“穿心腿”踢出,正中王元肚腹,心道:“時間長了,你果然便有了破綻!”


    豈料馬天池一腳踢出,便宛如踢在鐵板之上,被震的腿酸脛麻,急忙退後丈餘。


    所幸他這一腳踢出,並未使上全力,隻求勝人而不求傷人。否則便可能自己腿斷骨折。


    王元此時正在邊打便運功之際,接招出招,已然全靠意識,渾身伽藍功法的內力在體內遊走,正在融通之際,可謂神遊物外。悄然間,王元已由一流高手,陡然入了絕頂之列。果真是大勢至菩薩附體一般。


    王元正在神遊之際,猛然著了馬天池一腳踢在肚腹之上,王元體內真氣隨即凝聚,將馬天池震開。


    這一腳將王元從神遊中踢醒,見馬天池退在丈外,吼一聲:“馬老兒,你怎地不來進招?那便看我看棍!”言畢棍作刀使,一記九耳八環太陰刀刀法“力劈華山”使出,徑直單手掄棍,朝著馬天池兜頭劈下。


    馬天池被震開,知曉這野人樣人物王元內功太過深湛,此時他已然極為疲累,唯有遂舉棍奮全力意欲撩開,卻聽“嗤”,接著“嘭”一聲響。


    這一下兩棍相交,雙方幾乎都使了全力。那大棍磕碰之時,竟“嗤嗤”地發出火光。


    緊接著“嘭”一聲,才是力道在兵器相撞的聲音。相撞之後,馬天池又退開丈餘。而那王元竟站在原地未動。


    馬天池慘白的臉色,瞧著自己手中的玄鐵大棍。


    這時一條祖上傳下的大棍,曆數百年之久矣。唯有執掌二老莊者,方能持有此棍。


    馬天池自幼練棍,不知練斷了幾條尋常的木棍、镔鐵棍,方才為家族所選中,繼承馬氏家族所在二老莊莊主之位。


    馬天池也不知用手中的玄鐵棍勝過天下多少好漢,才得了棍術天下第一的稱號。


    直到今日遇到王元之前,實至名歸的稱號、


    而此刻他盯著手中的玄鐵棍,已然在兩棍相交之時被震彎,從中折彎似修房砌屋的扒鉤一般。


    而馬天池又覺得手有點澀,仔細看時,虎口已然震裂,鮮血流出。


    那毛茸茸的王元此時並未再出招,而是略帶佝僂得持棍而立,正恰似孫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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