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紅拂女劍令青雲紫電給從生和尚換了藥,又為諸人準備了路上幹糧。


    突然庵前一句又尖又細的聲音帶著幾分流裏流氣的聲音傳來:“老仙人,老仙姑誒,老鄰居,房大頭給您送禮來嘍。呦嗬,這彩燈高懸,庵上風光無限啊。”


    話言落地,一個三十歲出頭的漢子帶著兩個粗壯布衣的隨從走到門前。那漢子身材挺高,約摸過丈,脖子細的像根擀麵杖,腦袋大的像倭瓜,餅子臉,鬥雞眉,母狗眼,蛤蟆嘴。。一身花花綠綠的衣服也不甚合體,偏偏頭上帶著個小帽,腰間挎著一把一尺二寸長的小片刀。


    這人先小心翼翼的往裏瞅了瞅,自言自語的哼哼,聲音倒是不小:“誒,今天沒有蠻子在。感情沒事兒啊。”轉又大聲朝著紅拂女劍深施一禮道:“老仙姑誒,給您送禮來啦。都是鄰居,每年還是要走動一下的哈。來往來往,有來有往嘛。嘻嘻。”


    此人言談舉止麵相尊容一股子痞賴之氣,令白一子深為厭煩,白一子收拾行裝,懶得再瞅他一眼。


    紅拂女劍見了此人,毫不嫌棄,倒是挺客氣:“房大寨主每年倒是客氣!自從你到了青鬆狼牙澗,我這庵裏倒是受了您不少吃食啊。”來人正是對麵狼牙澗的寨主房書安。


    房書安滴溜溜的小眼珠轉了幾圈,便已將庵上諸人留心觀察了一遍,見個個氣象不凡,隻看了白一子一眼,便彷佛看穿了白一子的心頭想法。隻見他搖頭晃屁股,臉上誕著笑,邁進庵門來:“都是老鄰居,這點東西算什麽呢。去年小年來送禮,碰到什麽梅花一小朵的蒼九公老劍俠帶著幾個蠻子也來給您送禮。我也沒招惹他,他就是看我一眼就認定我是個壞蛋,一句話就讓七八個蠻子把我打跑了。誒呀,世人都是以貌取人啊~”說到最後,還拖著個長音兒,顯得自己受了好大的委屈。


    紅文倒是近些年來,每年見到這房大寨主,每見其心中不自覺便愉快起來,調笑道:“他們是不識得房寨主的威名!”


    房書安撥浪一下大腦袋,嗬嗬笑道:“昨天我看幾個蠻子下山去了,故此我今天才來送禮。按理說呢,我應該昨天來,昨天小年嘛。我主要是今年功力大增,怕遇到蠻子再起衝突,傷到了他們與您情麵上不好看哦。嘻嘻嘻。”


    蒼九公也是江湖成名的劍客,一手梅花劍法早已成名已久,江湖人稱梅花千朵雲南劍客。房書安偏偏故意喊成梅花一小朵,看來上次是被蒼九公打的不輕,還記著仇呢。


    聽語氣好像是去年房書安也來送禮,剛好小年碰到昨天那幾個送酒的大漢,被打跑了。


    紅文看到這房書安又吹搭話,笑著搭話道:“房大寨主的武功那自然是天下無敵,幾個蠻子區區自然不在話下。去年好像隻是一個蠻子和您動手的吧?”顯然去年一個送酒的蠻子就把房書安打跑了。他連一個都打不過!


    房書安臉皮真厚,麵色仍然嘻嘻哈哈的說:“我老房從來都不人少欺負人多,何況他們八個人,對吧?我的武功,最近我們寨中兄弟都說我是‘天多高我多高古往今來天下第一的老劍客’。你就說我的武功有多高吧。”說完一拍腰間的一尺二寸長的小片刀,吹噓道:“看到沒?我這把寶刀,平常從來不出手,一到晚上這把刀就錚錚直叫。為什麽叫呢?因為晚上有鬼怪出沒的時候,這把刀就叫起來啦。我就拿這把刀,在寨中耍一趟七十二路神風無影刀,四方鬼怪皆退。”


    還沒有說完,紅文都笑的撫肚捂嘴。


    連白一子都被房書安吹牛逗笑了。


    房書安吹完牛,麵色不改,一本正經坦然的樣子,才是最逗人笑的。


    紅拂女劍忍住笑意,也打趣道:“有大頭鬼在,四方別的鬼怪哪個還不速速退卻?”


    房書安小眉毛一挑,繼續吹牛:“那是自然!薑太公在此都沒我好使!哎哎哎,光顧著吹牛了,東西還沒拿進來呢。快快快,把東西搬進來。”


    那兩名隨從聽自己寨主吹牛聽得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一股笑意引得肚子裏的氣息竄動,連挑擔子都挑的搖來晃去的站不穩,過門檻的時候差點把東西灑出來。


    房書安小臉一撅,小胡子一顫,嬉皮笑臉的罵道:“你們兩個沒用的東西,憋著!不許笑!挑個擔子都挑不穩,真給我這古往今來第一老劍俠丟人。快把東西拿出來,擔子還挑迴去,還要拿迴寨裏去用呢。”


    轉頭對紅拂說:“老鄰居誒,今年寨裏豐收啊,大豐收。瓜果蔬菜糧食多的,嘖嘖,起碼夠寨裏吃兩年的。這不給您送兩隻羊,您放心,今早起我親自沐浴更衣淨手淨麵,許了三遍宏願之後宰殺的,在澗裏洗了十遍有餘。再送點核桃梨棗的山貨。作為鄰居嘛,過年來走動一下,也是個心意。您得收下啊。”


    紅拂含笑急忙接道:“收下收下!房寨主把寨中打理的興旺,也是大好事。去年呢,確實有些失禮。紫電把杞醬拿兩壇過來。迴贈房寨主。蠻子打了您,那我就將蠻子送來的酒送給房寨主。蠻子千裏迢迢擔過來的酒,房寨主飲了,全當消氣啦。”


    房書安恬著臉,口中道:“不用客氣不用客氣。”手中卻毫不客氣的將紫電捧來的酒壇,左右兩邊,一邊一個,夾在腰間。


    周天一心中更增納悶:“前日見紅拂女劍行事,不似出家之人。今日竟又收這房寨主的牛羊之肉。出家之人素來吃齋,這紅拂女劍著實有些古怪。那些個蠻子似乎對紅拂女劍畢恭畢敬,每年裏還來送杞醬佳釀。太也奇怪!”但是他素來不喜敲問別家私事,隻將疑慮放在心中。


    突然,一個小孩子從山上下來,邊走邊哈哈大笑,笑的好像岔了氣了,一會兒蹲下笑一會兒起身,一會兒笑的蹦跳竄躍。正是徐良早起山上練功下來。


    等徐良近前來,穀雲飛正想問徐良為什麽大笑,還沒開口之際,隻聽房書安瞧了瞧徐良的麵容後,繞著徐良走了三圈,也是哈哈仰天大笑起來。


    徐良的笑聲又酸又銳,還帶著點奶稚氣。房書安的笑聲則是又尖又細,又猥瑣搞怪。房書安笑到一定地步,笑的直拍大腿。


    徐良酸裏酸氣的說:“嗯~這位古往今來第一大腦袋老劍俠,您老人家笑什麽呢?”


    房書安喘了口氣,蛤蟆嘴一撇,鬥雞眼一眯道:“我……我笑的是,我看到小俠客您啊,以為是我昨天晚上在山寨運功,用我的寶刀趕走的吊死鬼兒今天大白天又跑出來了呢。我呀,終於遇到跟我的英姿颯爽、英氣勃勃、賽過潘安氣死宋玉的麵容有的一拚的人物啦。”說完嘻嘻又笑。


    徐良氣的齙牙直呲。


    穀雲飛打著昨晚宿醉的飽嗝問道:“小良子,你剛才笑什麽?”


    徐良這會兒又笑起來了:“我剛才笑的是終於遇見比我醜的啦啦啦啦。哈哈。”


    紅文撫掌大笑道:“天下第一不要臉和天下第一臉皮厚,你倆自己挑一個名頭吧。”


    紅拂訓斥紅文:“誒,文兒不可放肆!房寨主非是尋常山寨人物,房寨主也是一條好漢子。不可輕侮慢待。沒得禮數!”


    房書安不以為意,仍然嬉笑道:“我看老鄰居您這裏還有諸多貴客,我就不多打擾了。新年將近,我代表山寨祝您仙福永享壽與天齊。”然後深躬一揖。兩名隨從看著房書安鞠躬,愣了一會,趕忙也跟著鞠躬。言畢就告辭下山去了,估計是怕白一子揍他。


    臨走時,徐良覺得方才沒占到便宜,又衝著房書安下山的方向喊:“房寨主老劍仙慢走啊,山上風大,扶好腦袋,別吹掉了。”


    隻聽山下一個聲音應道:“小俠客您放心,我這大腦袋長江裏的大風大浪都吹不走,莫說這山裏的微微小風。我看您還是多吃點飯長點肉,走路腳下多綁幾個沙包,別一陣小風兒把您小俠客的小身板兒吹過山頭那邊去了。嘻嘻嘻。”


    這兩個人一個嘴巴又貧又損,一個嘴巴是又貧有損又碎。


    紅拂女劍親自將眾人送到半山,眾人極力勸其迴山。


    夏侯仁迴望一下紅文,眼中真情流露,拱手下山而去。


    紅文心中悵惘:“夏侯師兄,你難得就不能多說幾句話麽?你為何總是這般沉悶?”卻口中無言,拱手送客,然後悄悄的將一包糖果點心塞到小良子手裏。小良子嬉笑:“多謝嬸娘!”紅文作勢欲奪迴來,小良子急忙塞到懷裏去了。


    白一子道袍飄飄早已走出十餘丈外了。


    穀雲飛把一根擔子放到徐良身上,擔子兩頭各放了四壇杞醬,一起也有百餘斤了:“小心擔著,挑著酒能壓住下盤,不然讓風把你小身板兒吹過山頭去了。”


    小良子嬉笑答道:“沒事,頂多摔一跤,大不了壇子摔破。”


    梅良祖向來話少,此時還被方才房書安和徐良之間逗笑所感染,言道:“摔破一壇,你大師父罰你五十遍梅花拳。”


    金鱗昨晚連夜將采藥的背筐改裝成了一副背椅,由采郎背負從生和尚,自己牽著馬跟在采郎後麵照應。


    從生和尚昏昏沉沉,不過已然恢複甚多,麵色有些紅潤了。


    周天一和夏侯仁走在最後,邊走邊聊,兩個人步伐甚是穩健。


    紅文望著夏侯仁下山的背影,心中無限悵惘。李和就像是一顆巨石落入湖心,可偏偏在紅文的心湖裏一直沉不下底。


    心事重重的紅文看著他們人影漸小,看著諸人在山下路口分道揚鑣,仍呆呆的望著這滿目的寒山。


    背後紅拂女劍愛憐的道:“文兒啊,夏侯仁是乃難得的後生,不要多想了。當初我也是任性,才落地如今地步,帶著你流落至此。十幾年淒冷度日。文兒啊,你莫要任性。”


    紅文此時忍不住落下淚來:“若沒有那李和,一切歡天喜地,有夏侯仁師兄相伴,我也定是無憂無慮。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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