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漸深濃。


    中秋過後的某日。


    日出,空氣還是冷涼的。


    畫眉臥在床榻上,睜開朦朧睡眼,小手往前探去,滑過身下青翠欲滴、柔軟滑溜的錦緞。


    冷的。


    她慵懶的撐起身子,長發如絲緞般垂落,柔如輕霧的的雙眸,注視著床上的鴛鴦雙枕。


    一個上頭還有凹痕,是她剛剛睡醒的痕跡,而另一個卻毫無凹陷,枕麵上還留著夜裏的涼意。


    昨晚,夏侯寅沒有迴來。


    成親八年以來,雖說也曾因為商事,他遠赴南方,夫妻分開了幾目,讓她獨守空閨。但是,這卻是第一次,他徹夜未歸,且沒有告知她去處。


    畫眉在臥房裏,等了一整夜,直等到窗外天色將亮,累極的她才稍稍假寐了一會兒。


    貼心的丫鬟,老早備好熱水與毛巾,在蝴蝶廳外等著。她輕聲一喚,丫鬟立刻捧著熱水入內,伺候著她擦手洗臉,洗去殘餘的睡意。


    畫眉對鏡梳整長發,斜綰了個墜馬髻,再換妥繡鞋、穿妥衣裳,打扮得整齊精神,不戴任何首飾,就離開梅園院落,往前頭的糧行走去。


    糧行裏照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年過半百的管事正低著頭,忙著記錄剛到的一批喬麥,預備指揮夥計們,往下訂的商家那兒送,才剛一抬頭,就瞧見那娉婷秀雅的身影。


    他連忙起身,迎了上來。


    「夫人,早。」


    「早。」畫眉彎唇淺笑,細心的問道:「管事用過早膳了嗎?」


    「用過了,多謝夫人關心。」


    「兩個月前,管事家裏的參片,該是喝盡了吧?」她詢問著,心思細膩得教人訝異。「前幾日有人送了幾株上好人參,我讓人切了八兩參片,請您今日就帶迴去吧!」


    管事誠惶誠恐,頭垂得更低,對這個年紀輕輕,卻和善體貼的的當家主母,早已心悅誠服。


    「夫人,您這……屬下承擔不起啊!」放眼鳳城——不,放眼天下,可還沒聽過,有哪家的主子,對部屬如此體貼大方的。


    「請別這麽說。整間糧行,上上下下都靠您張羅,虎爺也時常提起,說糧行裏的事要是缺了您,他還真不知該怎麽辦呢!」畫眉笑了笑,又吩咐了一句。「何況,您夫人也教了我不少好菜,我還想請您改日帶夫人來府裏坐坐,再教我幾道菜呢!」


    「是。」


    含笑的眸子,在偌大的糧行內外,搜尋了一會兒,半晌之後,她才開口輕聲問道:「您今早可見著虎爺了?」


    「虎爺剛迴來,進屋去了。」管事連忙迴答。


    畫眉點點頭。


    「喔,或許,是恰好沒遇上吧!」她輕描淡寫的迴答,走到糧行之外,看見丈夫的坐騎。


    那匹黑馬體長頸高、腿健鬃長,是匹難得的名駒,夏侯寅對牠格外寵愛,顧人仔細照料,每旬還會出城,策馬奔馳一番。


    這會兒,那匹馬就在台階下,畫眉走到黑馬旁,輕撫著馬鬃。黑色的長毛上濺了泥水,有的已經幹涸,馬夫扛了一桶清水來,馬兒正低頭喝水,看來不但是渴極了,也累極了。


    會這麽累著牠,怕是奔馳了整夜,都沒有休息吧?


    畫眉輕拍了拍黑馬,仔細的吩咐著。


    「喝過水後半刻,再喂牠糧草,用幹布把這些泥都擦幹淨。記得,用幹布就好,別沾濕了,免得牠著涼。」


    離開糧行後,她返迴屋裏,先到議事廳堂裏,書寫幾張帖子,再連同禮品,交代不同的人,帶著不同的帖子、不同的禮品,到不同的往來商家中,有的是問候、有的是答謝,有的則是賀禮。


    除此之外,就連夏侯府邸的諸事,她也處理得有條不紊,該吃什麽、該穿什麽、該拿什麽、該送什麽,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奴仆們在她的指揮下,個個謹慎小心,不敢出半點差錯。


    直到晨間的例行公事,都告一段落,她才起身,往梅園院落走去。


    秋季天涼,雖然日光還暖,但梅樹的綠葉,已經一葉又一葉的凋落,落葉鋪了滿滿一園子,踩在上頭沙然有聲。


    畫眉還沒走進屋子,遠遠的就聽見,蝴蝶廳裏頭傳來嬌甜的笑聲。


    「啊,伯伯,我要這幾顆啦,小小的。」小女孩的聲音,笑嘻嘻的說道。


    低沉的男性嗓音,也傳了出來。


    「好。」夏侯寅的聲音裏,也有著笑意。「小心點,可別吞下去。」


    小女孩哼了一聲。


    「才不會呢!」


    畫眉走進屋子,看見在蝴蝶廳的窗前,正在談笑的一大一小。夏侯寅身穿藍袍,坐在桌邊,桌前是五、六個絲絨盒子。


    日光灑落屋內,在他的眉目輪廓上,鑲了一層細細的金邊,幽斂的黑眸裏,除了笑意之外,還有些許倦意。


    一個年約六歲,眉清目秀、身穿紅襖的小女孩,就坐在他腿上撒嬌說話,白胖嫩軟的小手握得緊緊的,不知抓著什麽。


    瞧見畫眉來了,小女孩臉兒發亮,撲通跳下來,踩著綴上流蘇墜子的小紅繡鞋,咚咚咚的朝她跑過來,撲進她的裙子裏,抱著她的腿,小臉磨啊磨,像隻貓兒般撒嬌。


    「伯母,抱!」小女孩伸出手,滿臉期待。


    畫眉笑著伸出手指,點了點小女孩的鼻頭,寵溺的說道:「燕兒長大了,伯母抱不動了。」


    夏侯家之中最受寵愛的,莫過於夏侯燕。


    她是夏侯寅胞弟之女,母親病弱早亡,讓她一出世就沒了娘,父親夏侯辰又忙於生意,時常不在府裏。而這個嬌俏黏人的小女娃,卻沒少受半點疼愛,夏侯府上上下下,全把她當心肝肉兒般疼著、寵著。


    就算畫眉抱不動,燕兒也拒絕鬆手,她最愛黏著這個美麗的伯母,白胖的小手圈得牢牢的,不肯放開,亦步亦趨的跟著。


    「妳這樣抱著,伯母該怎麽走路?」夏侯寅出聲提醒。


    燕兒皺了皺鼻子,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鬆開手,胖胖的指頭抓著畫眉的湘裙,乖乖跟了過來。就算畫眉在桌邊坐下,她還是歪著腦袋偎在裙上,依戀的直撒嬌。


    「燕兒吃過早飯了嗎?」畫眉問道,用手指梳著小女孩的發,對小女孩萬分寵愛的時候,心中也有些許遺憾。


    成親這麽多年,雖然夫妻情深,但是她一直沒有懷孕。


    她是多麽希望,能有一個孩子。


    如果是個女孩,該會是長得像她。如果是個男孩,肯定就長得像他——她最愛的男人……孩子會有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


    窩在她裙上的燕兒,沒有吭聲,倒是一旁的丫鬟急忙報告。


    「小姐不肯用膳。」


    「喔?」畫眉的食指,繞著小女孩的發,低頭哄著。「燕兒,為什麽不吃飯?不吃飯可是長不大的喔!」


    小臉抬了起來,紅唇嘟嘟。


    「那些都不好吃嘛!」


    「那麽,燕兒想吃什麽?」


    大眼睛眨巴眨巴,充滿期待。


    「吃伯母煮的粥。」想起那好滋味,她就口水直流。


    畫眉笑了笑,捧著小臉蛋,揉了揉小女孩的鼻尖。


    「就知道妳挑嘴。」


    「是伯母煮的粥太好吃了。」燕兒撲抱住畫眉的裙,半是撒嬌、半是耍賴。「除了伯母煮的粥之外,我什麽都不吃。」


    「那不就要謝天謝地,我早上才熬了一鍋幹貝粥,不然可要餓壞妳的小肚子了。」


    「啊,有幹貝粥嗎?」燕兒的眼都亮了。


    「有。」畫眉笑著點頭,看向一旁的丫鬟。「這會兒火候該足了,妳去端過來,替虎爺跟小姐都備妥碗筷。」


    她會特地熬了那鍋幹貝粥,是為了夏侯寅。她暗暗猜想,昨夜到現在,他或許什麽都還沒吃,他最愛她親手熬的幹貝粥,而粥性平溫、滋味清淡,也最適合這時候進食。


    丫鬟福了福身,不敢怠慢,立刻往外走去。


    「啊,等等,我也要去!」等不及的燕兒,想到幹貝粥的滋味,小肚子就咕嚕咕嚕的響,急著想早些喝到熱騰騰的粥,迫不及待的跟著丫鬟出去了。


    銀鈴般的笑聲,逐漸遠去,鴛鴦廳裏靜了下來。


    畫眉抬頭看著丈夫,還沒能開口,夏侯寅就伸出手,從她的發間,拈走一片凋落的梅葉。


    「秋涼了,妳該多添件衣裳。」他淡淡的說道,注視著她的目光,溫柔得幾乎要滿溢。


    「今早醒得匆忙,忘了。」畫眉注視著丈夫,如畫般的眉目,略有輕顰。「虎哥,你昨夜去了哪裏?」


    夏侯寅微微一笑,又從她發鬢裏,拈出一片梅葉。「昨夜喝多了,王老板留我,就在他府裏留宿一夜。」


    「怎沒派人迴來說一聲?」


    「忘了。」


    長長的眼睫眨了眨,雖然心裏有數,卻沒有點破。


    他從不曾忘記任何事。


    夫妻多年,她看出他想掩飾的倦容,猜想他大概是一夜未曾合眼。隻是,有某些原因,讓他不願意據實以告,她也沒有點破,接受他所告知的一切。


    這是八年以來,他首度對她隱瞞了某些事。


    或許,當他準備好,他就會告訴她實話。


    或許,他永遠也不會說,昨晚是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事……


    「來,陪我挑些東西。」夏侯寅輕聲說道,將絲絨盒子往她眼前推,不著痕跡的打斷她的思緒。


    「這是什麽?」


    「珍珠。」


    絲絨盒子一開,一顆又一顆飽滿渾圓的珍珠,讓人目眩神迷,就連出身名門、嫁入豪門的畫眉,一時也看得呆了。


    「這是我讓寶德坊送來的,這些是他們坊裏最好的珍珠,全都產於南海。」他拿出一顆寶光瑩韻的珍珠,湊到她耳邊,在她白潤的耳珠上滾動。


    珍珠本就貴重,而這些珍珠,還是產於南海,是珍珠中的極品,一顆顆細膩凝重,玉潤星圓,瑰麗多彩,舉世無雙。


    她出嫁的時候,嫁妝中也有一副珍珠耳環,雖然已是價格驚人,卻遠不及眼前任何一顆珍貴。


    眼前這些珍珠,不但大小均一,且顆粒渾圓,全珠細膩光滑,顆顆都是難得的珍品。


    「挑個一百零八顆,我想串成項鏈。」


    「是要送誰的?」她詫異的問道,想不出有哪家的夫人或是小姐,需要送上這份價值連城的大禮。


    夏侯寅笑而不答,又取了一顆粉色的珍珠,在她嬌嫩的頸間滑動。珍珠的細膩與他指掌的厚繭,形成強烈對比,細致與粗糙,同時輕撫著她白嫩的頸。


    那雙重的觸感,有著加倍的刺激,讓畫眉臉兒一紅,禁受不住的偏開小臉,他卻還不罷手。


    「別動。」他輕聲說道,又拿起幾顆粉色珍珠,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滾動,晶亮的黑眸半瞇,看得仿佛著迷。「比起白色的珍珠,這些粉色珍珠反倒更襯妳的膚色。」醇厚的嗓音更低、更沉,如能醉人。


    畫眉咬著粉唇,強忍著已到嘴邊的輕吟。縱然被丈夫擺布得粉頰嫣紅,卻仍聽出他話中的涵義。


    「虎哥,別……」她掙紮著開口,螓首微搖,想避開他親昵的摸索,卻又給了他更多的空間。


    「別什麽?嗯?」他鬆開手,讓圓潤的珍珠從領口,一顆顆的滾進她的衣衫中,在柔滑的布料下滾動。


    冰涼的珍珠,觸及溫暖的肌膚,讓她輕輕的戰栗。而夏侯寅隨之而來、探進她衣衫中的溫熱大手,非但沒有緩和,反而更加強了那陣刺激。


    她幾乎要坐不住,紅嫩的唇瓣,吐出陣陣喘息。


    「會有人……」


    「噓。」他在她耳邊說道:「有人我會聽到。」


    他將她拉到腿上,讓她的臉兒,靠在他的頸間,一雙大手則更大膽的搜尋,慢條斯理的遊走著,用無比的耐心,在軟嫩的肌膚與絲綢衣料間,找出一顆又一顆的珍珠,逐一放迴絲絨盒子裏。


    無數的珍珠,在她迷離的眼中,光影燦爛。


    「虎哥……」她輕聲叫喚。


    「嗯?」


    「這太奢華了。」


    「我隻是想寵妳。」他徐聲說道,大手在薄薄的繡兜下,找到比珍珠溫潤柔軟的蓓蕾,粗糙的指尖輕刷著,比觸碰珍珠時,更溫柔上幾分。


    她喘息著,因為他的大膽,發出低低的驚叫,紅唇抵靠著他的頸,因為難以承受的觸碰,嗬出如蘭般的喘息。


    夏侯寅俯下身,以吻封緘她的紅唇,熱燙的唇舌喂入她口中,緩慢的、火熱的、深深的吻著她。


    她在他的吻下,如小動物般無助輕哼著,嫩如春蔥的手兒,不知所措的一揮,推倒了桌上的絲絨盒子。


    無數的南海珍珠,大大小小,白色的、粉色的,渾圓潔潤,全滴滴答答落了一地,一顆顆滿地滾動,映照著秋陽,更顯晶瑩剔透,卻沒有人在意,更沒有人費心去收拾。


    他們的心思,都在彼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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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城裏也漸漸染上秋意。


    綠葉轉黃,枯黃的葉隨風飄揚。


    人們的衣衫不再輕薄,較厚的襖袍,或是溫暖的皮草,紛紛被穿上身,在街上行走的,或者營生的人們,隨著氣候漸涼,穿著也厚重了起來。


    以往,畫眉出門時,搭乘的是輕巧的涼轎。但入秋之後,管事知道她耐不得寒風,不等吩咐,主動就撤了涼轎,換了暖轎,就怕秋意冷寒,稍有不謹慎,就讓這位溫婉和善的當家主母著了涼。


    這日,畫眉坐著暖轎,去了城北,探望王老板的母親。


    老人家染了風寒,這幾日咳得厲害,王老板憂心不已。畫眉聽了消息,先派人去藥行裏,備妥幾份上好的藥材,才冒著冷冷的秋風上門探望,不但送上藥品,還陪老人家聊了好一會兒。


    離開王家府邸時,天色已近黃昏。


    王老板感激不盡,親自送到門口,不斷道謝,看著畫眉坐上暖轎,還派了兩個仆人,護送著暖轎迴夏侯家,非要確認她安全迴府才肯。


    暖轎離開王家府邸,轎夫小心翼翼,扛著暖轎裏的纖細人兒,穿街過巷,經過鳳城中最繁華的市街。


    忙了半日的畫眉,好不容易覷了些空兒,想趁著迴程的這段時間,在軟轎裏閉目養神,小憩一會兒。


    「不要啊!」


    一聲驚慌的尖叫聲,驀地傳來,驚醒了她。


    外頭似乎亂哄哄的,伴隨著尖叫聲的,還有啜泣聲、哭喊聲,以及咒罵,還有鞭子重重打在人身上的聲音,清脆而響亮。


    暖轎旁的丫鬟,忿忿不平的低語。


    「又來了!」


    畫眉坐直身子,隔著垂簾的窗格,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夫人,是那些官吏又在濫抓無辜了。」丫鬟的口氣憤怒卻又無奈。「這次遭殃的是董家的閨女。哼,那個姓賈的官吏根本是別有居心,老早就聽說,他想染指董家的閨女,肯定是無法得手,心有不甘,才隨便扣了個罪名栽贓!」


    畫眉蹙著彎細的眉,伸手掀開轎前厚重的織錦垂簾。


    大街上亂成一團。


    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雙手被鐵索綁著,蒼白的小臉上淚痕斑斑。一個尖嘴猴腮、目小如豆的官吏,滿臉的邪笑,硬扯著鐵索拖行,罔顧小姑娘的驚叫掙紮,半點不知憐香惜玉。


    另一旁,幾個耀武揚威的差役,圍住董家的大大小小,強逼著他們跪著,隻要稍有不從,就揮舞著鞭子,重重打下去。


    雖然光天化日下,出了這麽一件入神共憤的事,卻沒人敢管。自古以來,民難與官鬥,時局正亂,官吏權力更大,為求明哲保身,人們紛紛走避,連視線都避開,沒有一個人敢插手。


    「賈大人,冤枉啊!冤枉啊!」老父親被打得全身是傷,卻還是聲嘶力竭的唿喊。


    賈易迴過頭,冷笑的問:「哪來的冤枉?」


    「我家閨女絕不會是北國的奸細,她今年才十六,連鳳城都沒踏出去過——」


    啪!


    又是一鞭子,朝老父親的臉打了下去,當場血花四迸。


    差役揚手,用盡全力。


    啪!


    啪!


    啪!


    「爹!」董絮泣喊著,淚流滿麵,努力想掙脫鐵鏈,卻隻是弄得手腕上滿是傷痕。「我跟你走就是了,不要再打我爹、不要再打我爹!住手!住手!」


    老父親滿臉是血,卻還掙紮懇求。


    「賈大人,請您明察……」


    「好好好,我這不就是要帶她迴牢裏去,由本大人親自的察一察嗎?」賈易嘿嘿冷笑著,所有人都聽出,他話裏的弦外之音。


    畫眉直視著這景況,強忍著心中的怒氣。


    董家在鳳城裏,做的是糕餅生意,規模雖小,但是糕甜餅香,也算是小有名氣,畫眉都曾去訂過幾次糕餅,也見過貌美如花的董絮,知道那女孩手巧心細,善良且羞怯。


    這麽水靈的姑娘,一旦進了牢裏,等於就是入了狼口!


    這些年來酷吏橫行,為所欲為,隻要隨隨便便扣上一個間諜的罪名,就能當街抓人。那些被抓去審問的姑娘,大多一去不迴,就算僥幸能迴來,也都被折磨得瘋了。


    眼看那差役,舉高了手,又要揮鞭,畫眉衝動的開口。


    「住手!」


    這一開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差役沒有想到,竟有人敢阻攔,目露兇光迴頭,正想開口大罵,冷不防卻被上司重重一踹,整個人被踹趴在地上。


    「原來是夏侯夫人。」賈易滿臉堆著笑,眼裏卻還是冷冰冰的。他雖然仗勢欺人,但是礙於夏侯家財大勢大,他這個當宮的,還得給這女人一點麵子。


    畫眉強忍住心裏的厭惡,走下暖轎,盈盈二順。


    「打擾賈官爺了。」


    「不會不會。」


    「敢問賈官爺,為什麽要綁董家姑娘迴去呢?」


    「夫人有所不知。七日之前的夜裏,窟牢裏有犯人逃獄,我循線追查,查出她那日夜裏曾在窟牢附近徘徊,涉有重嫌,所以才要綁她迴去問話。」


    窟牢位於鳳城外,在沉星江畔,四周是一片泥地,窟牢則是由巨岩開鑿,由地上延伸入地下,所關的都是北國的戰俘,守備森嚴,讓人插翅難飛。


    人們都在傳說,窟牢是煉獄。


    也有人說,寧可入煉獄,也絕不進窟牢。


    如今,竟然有犯人能從窟牢逃出,也難怪這幾日裏,鳳城內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也給了這狐假虎威的官吏,能趁亂為非作歹。


    畫眉知道,她不該插手。


    隻是,這事偏偏就是讓她遇上了,她實在不能視而不見,更不能袖手旁觀,任憑這個酷吏,毀掉一個善良的姑娘。


    打定主意後,畫眉擠出笑容,從容鎮定的開口。


    「賈大人,您肯定是誤會了。」


    賈易皺起眉頭。


    「喔?」


    「七日前的那夜,這小姑娘是留宿在夏侯府裏,那晚在窟牢附近徘徊的,隻怕是其他人吧!」


    賈易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所說的,其實全是借口,沒有半點真憑實據。


    如今有了畫眉這個人證,言之鑿鑿的說,這小丫頭那晚是留宿在夏侯府裏,立刻讓他有些站不住腳了。


    「夏侯夫人確定嗎?」


    「確定。」為了救人,畫眉眼也不眨的迴答,還微笑的說道:「是我親自留她住下的,不會有錯。我能以夏侯家做擔保,她絕對不會是北國的奸細。」


    賈易還不肯死心。


    「夏侯夫人這麽篤定,莫非是有什麽原因?」


    畫眉臉色沒變,玲瓏剔透的心思,轉眼間溜過千百個念頭。


    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她既然插手了,就不能再罷手,否則這姑娘躲得了今日,未必避得了明日。


    夏侯家的財勢,無疑是最佳的庇護。


    若是說董絮將到夏侯府當丫鬟,顯不出她的重要性;況且,為了一個丫鬟,與官吏爭奪,也容易讓人起疑。


    說是親戚嘛,夏侯家的親戚,都居住在鳳城之中,個個來頭不小,這個謊言輕易就會被拆穿。而她則是南方名門,柳家的千金閨秀,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鳳城裏根本沒有親人。


    千想萬想,似乎隻剩下一個可行的辦法。這辦法雖然冒險、雖然荒謬,但是終究能救人一命。


    畫眉當機立斷,不再有半點遲疑。她輕輕抬起頭來,紅潤的嘴角上,噙著淡淡的笑意。


    然後,她當著所有人的麵,一宇一句,慎重的宣布——


    「董家姑娘,是虎爺即將要納的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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