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荻抬起頭來,說:“什麽不會。”


    “不會不給你做飯。”關澤迴答,然後自己再心裏補了一句:也不會再談戀愛了。


    對於關澤這樣的人來說,初戀時邁出的那一步,已經花光了他對自己所有的信心,他根本不相信,他的餘生還能遇到一份真誠的感情。這太奢侈了,關澤想都沒想過。


    得到答案的周荻依然沒有開心起來,他眼巴巴地望著關澤,說:“可是……想到關澤哥哥談戀愛,就覺得好不甘心……可惜了,關澤哥哥為什麽不是個女孩子呢,如果是的話,我就把你給娶迴家。”


    關澤想讓他別胡鬧了,但話還沒有說出口,周荻眼珠子一轉,突然拔高了音調,說:“其實如果是關澤哥哥的話,男孩子也可以,關澤哥哥,要不這樣,你要是想談戀愛的話,你考慮我吧?你看我吧,長得還行,人也很聽話,除了不能生孩子,其他方麵我都還挺好的,關澤哥哥,你看看我,如何呢?”


    這番話把關澤給嚇得心口猛地緊了一下。


    雖然不敢對感情抱有奢望,但自己的性向關澤一直都很清晰。他是天生的同性戀,這一點,他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隻是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這麽多年,也隻有蕭緒一個人看出來。


    周荻他看出來了?


    關澤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也不知道自己是害怕還是緊張。


    但周荻也沒要關澤的迴應,他似乎是被自己這個絕妙的想法弄得興奮了起來,一把抓住了關澤的手,繼續說:“關澤哥哥,現在不是說性別不是問題嗎?反正我也不想和女孩子在一塊……嗯,關澤哥哥,你考慮我吧,我可聽話了,考慮我吧,考慮我吧,考慮我吧。”


    關澤被少年這種一會兒高一會兒低的過山車情緒弄得有點暈,但看著這一刻周荻熱情滿滿的臉,關澤反倒是慢慢冷靜了下來。


    就和五六歲的小屁孩兒對成年的姐姐說“我長大了要娶你”一樣,周荻不過是個長得很大隻的小屁孩兒,什麽幼稚的話都能說出口,要是信了他的話,豈不是和他一樣幼稚了?


    關澤隻好拿出並不熟練的哄小孩兒手段,安撫地對周荻說:“那你放開,好好吃飯,我就考慮你。”


    周荻立刻聽話地放開了關澤的手,拿起了筷子,嘴裏還在念叨“願意為了關澤哥哥彎成蚊香”。


    盡管知道這是童言無忌,但關澤還是難免不觸動,他都忍不住埋怨周荻了,這個少年都不知道自己英俊的臉多有殺傷力吧?否則說了這樣多讓人誤會的話,如果自己當真了怎麽辦?


    心裏念叨了周荻幾句,表麵便忍不住冷臉,關澤低頭吃著青菜和白飯,一直沒有吭聲。


    安靜沒有兩分鍾,周荻又忍不住開口:“關澤哥哥,你為什麽隻吃水煮青菜?你不喜歡吃肉?還是你有什麽信仰,隻吃素食?哎,這也不對啊,我看到你盛了一小口肉湯嚐鹹淡的。”


    關澤愣了一愣,而後意味不明地搖了搖頭。


    因為媽媽的病,小的時候,關澤有很長一段時間每天都吃水煮青菜,那時候關澤正長身體,一點青菜和白米飯的營養根本不夠,關澤每天都餓得眼睛發花,想吃肉想得心慌。然後有一天,關澤媽媽的病情突然好轉,她心情很好地離開了家,出門買了幾斤小龍蝦迴來,給關澤炒了一盤麻辣小龍蝦,還自己剝了半碗蝦仁,放在關澤的麵前。


    那時候關澤幾乎是不敢相信的,媽媽微笑著拿起一顆蝦仁,送到關澤關澤的嘴邊,說:“阿澤,來,吃小龍蝦啦。”


    “關澤哥哥。”周荻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把關澤的思緒打亂,關澤僵硬的目光慢慢聚焦在了周荻的臉上,他正帶著一臉的微笑,將半碗蝦仁放在了關澤的麵前。


    關澤看了看周荻,又看了看放在自己麵前的蝦仁,整個人都很恍惚。


    周荻有些小驕傲地說:“看,我厲害吧,就你發呆的工夫,我就剝了這麽多隻蝦了,關澤哥哥今天觸發了我新的的隱藏身份,剝蝦小能手。”


    關澤愣愣地看著半碗蝦仁,不知道如何描繪自己的心情。


    他並不是真的喜歡吃這些寡淡的食物,隻是陪伴他整個成長過程的味道就是這些。他從小就知道,他沒有資格享用任何美好,哪怕是一顆糖,一塊小小的蝦仁。


    那貫穿童年和少年時期的記憶實在太過深刻,哪怕到了如今也很難驅散,到如今,就算沒有任何人阻止他吃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他也不敢。


    他早就習慣了苛求自己,習慣了所有美好事物都不屬於他。就像是從出生就被關在籠子裏的鳥,長大之後被放出來,也不會飛了。


    而現在,周荻打開了了籠子的門,帶著熱情和友好,邀請關澤出來看一看。


    關澤有些慌亂地看著周荻,滿心都是要打破牢籠的惶恐。


    周荻依然帶著微笑,晃了晃自己的雙手,說:“知道你潔癖,看,戴了三層手套剝的蝦殼,不介意吧?還是需要我餵你?”


    說著周荻就取下了手套,拿起關澤的筷子夾起一塊蝦仁,遞到關澤的嘴邊,微笑說:“關澤哥哥,來,吃小龍蝦啦。”


    眼前周荻英俊的臉和記憶中媽媽溫柔的臉重合在了一起,都像是真實的,卻也都像是不真實的,關澤分不清過去和現在,定了好久的神,才終於看清眼前的人是周荻。


    關澤眉頭微微地顫動,自言自語道:“以前……我媽媽也這樣給我剝蝦,也這樣對我說……”


    “是嗎,那我們可真是有緣分。”周荻微微眯起眼睛,說,“然後呢?”


    “然後……”關澤臉色微變,無法繼續說下去,眉頭開始劇烈顫動。


    周荻仍舊笑著,不動聲色地看著關澤的表情,在關澤微微張開嘴唇的那一刻,一下把蝦仁塞進了關澤的嘴裏。


    又香又辣的佐料味道瞬間就充滿了關澤的味蕾,幼嫩的蝦仁就在關澤的唇齒之間,關澤還沒咬下去,就感覺到了它的鮮甜。


    周荻說:“快趁熱吃。”


    那句話就像是有一種不容抗拒的誘惑力,周荻一說完,關澤居然真的聽了話,乖乖開始咀嚼蝦仁。


    關澤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嚐過這樣的味道了,蝦仁被咬開那一刻,常年被水煮青菜折磨的味蕾在這一瞬間全被調動起了興奮感,瘋狂地貪戀這個味道。美味在嘴裏綻放之後又落入胃裏安慰了空蕩蕩的胃,像是讓五髒六腑都辣了起來。美好的味覺體驗誘導了關澤大腦中內源性阿片類物質的大量釋放,他不可抑製地產生了滿足感和幸福感。


    關澤突然頭皮發麻,心口發熱,眼眶發癢,他伸手摸了摸,才發現自己的眼眶有些濕,隻是沒有流出淚來。關澤都震驚了,他無法想像,隻是吃了一口許久沒有吃過的美食,居然會給他帶來這樣強烈的影響。


    周荻一刻不停,再次塞了一隻蝦仁到關澤的嘴裏,笑道:“快吃,我剝蝦殼的速度可是很快的,關澤哥哥要趕上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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