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傷看著他:“我希望你遇見我是件好事兒,而不是讓你自己更累。”


    “我不累。”謝引說:“我挺開心的。”


    “給你就收著,我不吃虧。”


    謝引靜默幾秒:“可我好像占便宜了。”


    那張卡謝引最後收了,他若不收等陳傷再離開的時候還是會想辦法留下來,沒必要那麽麻煩的來迴折騰,但轉賬退迴去了:


    “我保證不會做影響高考之外的任何事情,我也保證如果缺錢肯定第一個讓你知道,你也該為自己打算一點。”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傷也沒有勉強,卻在謝引離開主臥迴去自己房間的時候叫停他,對他說:


    “謝引,其實占便宜的那個人,一直都是我。”


    謝引不太明白陳傷的意思,按道理他應該問個明白,但這一次莫名其妙的不想知道的那麽清楚了,所以也隻是笑了笑說:“那也是我願意。”


    在謝引這麽事無巨細的照顧之下,陳傷的傷一點點的好起來,手臂的骨折還沒有去醫院複查,但後背上的傷已經脫痂了,新長出的粉色皮肉怎麽看都覺得疼,陳傷倒沒什麽感覺,隻覺得癢,謝引偶爾會幫他抓一抓,每次都會問他疼不疼,陳傷被問的次數多了,會迴他一句:


    “我覺得你反而比我更疼。”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認真,認真的謝引幾乎要誤會什麽,但怎麽可能?他把喜歡陳傷這件事隱藏的那麽那麽好,陳傷怎麽可能會發現呢?


    不可能的。


    手臂還沒有到複查的日子,陳傷的電話難得響了起來,因為幾乎沒有任何人打進來過,所以響的第一時間謝引都沒反應過來,一直到第二遍響起謝引才意識到是陳傷的電話,他拿起看了一眼:齊望。


    那個微信好友列表裏的1/3。


    陳傷在洗澡,謝引拿著手機去敲了門:“陳傷,電話。”


    水聲還在響,陳傷可能沒有聽到,謝引就靠在門邊等,等到手中的電話鈴聲停止,又開始響了第三遍。這麽鍥而不舍這人是不是有什麽急事?謝引又敲了敲門,這一次水聲停了下來,陳傷悶悶的聲音隔著門和水汽傳來:


    “有事兒?”


    “齊望的電話,第三遍了。”


    陳傷沒再開口,第三遍鈴聲快要結束的時候門才打開,陳傷沒穿衣服,腰間隻圍了一條浴巾便走了出來,謝引將手機遞過去的瞬間錯開了視線,不敢再看。


    陳傷看一眼謝引,接過電話:“小望……”


    “陳傷哥。”陳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興奮的打斷:“我找到家了!我找到家了!”


    第39章


    齊望是陳傷機緣巧合下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但與其說是朋友,不如說是同病相憐的苦命人更合適一些,三年前陳傷獲得自由,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他第一時間就去了派出所錄入dna,希望能在dna庫裏找到同樣在找自己的家人。齊望也在派出所,和他是同樣的目的。


    他們都是被拐賣的孩子,都想迴家。


    也都在不久之後確定dna數據庫裏並沒有與他們相匹配的相關人員。


    同樣的,對此都沒有放棄,依然在尋找。


    就是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他們成為了彼此唯一的朋友。說不好兩個人誰更苦命誰更幸運一些,但齊望比陳傷小兩歲,陳傷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的弟弟看待。


    與陳傷不同的是,齊望是有家的,有一個嗜酒如命,喝了酒就耍酒瘋對他拳打腳踢的養父,一個換男人如換衣服一樣的養母,在那個畸形的家裏齊望一直都是隱形人。他幾乎已經認命了,直到有一天養母要跟著她所謂的真愛要離開,臨走之前看著被養父打揍到頭破血流的齊望才大發善心的開了口。


    “你不是我們的孩子。”養母說:“你是我們當年一直生不出來花兩萬買來的孩子,原本想著有了你彼此都能好好過日子,可沒想到日子卻是越過越糟,你也不用在這裏受委屈了,早點離開這個地獄,去找自己的家吧。”


    齊望以為自己知道真相之後會恨他們,但事實是他根本沒有這個時間,真相帶給他的欣喜大於恨意。


    原來他不屬於這裏,原來他還有另一個家,還有愛自己疼自己的父母,即便自己還不知道他們在哪裏,但養母的話是暗無天日的地獄裏自裂縫中迸出的一束光。


    他還有機會去過另一種人生。


    在尋找父母的時間裏齊望一直沒有從養父家裏離開,他的確可以一走了之,但他還是想完成學業,想體麵的去見親生父母,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齊望先一步找到了親生父母陳傷是意外的,也同樣很為齊望感到開心。


    齊望在電話裏幾乎語無倫次,但陳傷還是在他淩亂的描述中捋出一個大概。齊望並不是在dna庫裏找到父母的,而是在短視頻平台上刷到了一個和自己長相有七八分相似正在尋找失蹤多年兒子的男人,齊望幾乎斷定他就是自己的父親,也決定在最近動身去找他。


    “不會有這麽巧的事情!絕對不會!”齊望還是很激動:“我和他長的那麽像,他也在十幾年前丟了兒子,不會再有第二個長得和我很像的人也是拐賣的了吧?這又不是拍電影,你說對不對陳傷哥?”


    陳傷比齊望冷靜的多:“你和他聊過嗎?”


    “聊過。”齊望說:“我把我的照片發了過去,他也發了他少年時候的照片,幾乎一模一樣,他也覺得我是他的兒子,我等下把照片發給你看。”


    “那他應該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你?”陳傷問:“你要見他?”


    “是。”齊望笑著:“可我沒讓他過來,你也知道我現在的生活環境是什麽樣的,我怕他看了難過傷心,所以我決定自己過去找他,陳傷哥,我找到家了,我真的找到家了!”


    那是完全不同於現在的另一種人生,齊望對未來美好的憧憬即便是隔著電話陳傷也能感受的到。


    “恭喜你小望。”陳傷說:“我很開心。”


    羨慕是真的,但為齊望感到開心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假意,這些年陳傷一直在幫助和他有著一樣遭遇的人為的就是在他們變得圓滿的人生中能看到自己的未來。


    他想,總會輪到他的。


    如今到了齊望,到了他身邊的人,那麽他應該也快了。


    掛了電話陳傷一直沒有動,站在窗前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麽,謝引站在他身後多多少少從他的話中聽到了什麽,他知道自己不該去打擾陳傷的,可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了,即便是在房間裏也還是涼的,陳傷就圍了一條浴巾簡直要作死。


    謝引想了又想,還是走過去出了聲:


    “穿件衣服好不好,好身材也要分氣溫再決定露不露吧?我好不容易把你侍候的快好了,可不想再看你病倒。”


    陳傷聞言迴頭看謝引,笑了下:“你安慰人的方式向來都這麽拙劣嗎?”


    “別冤枉我。”謝引看著他:“我可沒安慰你。”


    “是嗎?”陳傷的表情帶了一點失望:“我還以為你在安慰我。”


    謝引有幾秒的時間沒說話,看著陳傷的表情卻漸漸認真了起來,好像在思考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真的需要自己的安慰。


    “你需要安慰嗎?”謝引問:“我沒安慰過誰,但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試試看。”


    陳傷不需要安慰,本就不是什麽需要安慰的事情,就算是不好的事情,這麽多年都是一個人過來的陳傷也早就習慣了獨自消化所有的情緒,可謝引說他可以安慰自己,陳傷突然想看看他會怎麽安慰。


    “我需要。”陳傷說:“你安慰安慰我吧。"


    大概陳傷也沒想隱藏自己的小心思,這話說得肉眼可見的假,謝引不可能發現不了,但他竟出奇的沒有挑明,沒有任何的不滿,在沉默了兩三秒之後他邁步走到陳傷的麵前,在陳傷尚且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張開手臂抱住了他。


    陳傷一愣。


    “陳傷。”謝引特別認真的說:“你也會找到家的,一定會的。”


    陳傷沒有動,靜靜地站在原地任由謝引抱著。


    他沒有需要被安慰,但無可否認的,他的確因為齊望的電話而有了情緒上的波動,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家人會是什麽模樣,想到如果自己不曾被拐賣又會過著怎樣的人生。


    然而這些如雨後春筍般的小情緒都因為謝引的這個擁抱,謝引的這句話而近乎奇跡般的被安撫。


    陳傷平靜了下來,平靜的他忍不住抬起垂在身側的手想要迴抱身前的人,可是在即將碰觸到的前一秒陳傷停了下來。


    他好像不該這麽做。


    謝引並沒有發現陳傷情緒的轉變,隻是覺得再這麽抱下去自己可能真的要爆炸了。謝引也不知道陳傷明明沒有穿衣服怎麽有這麽大的熱量,連帶著他的體溫都開始忍不住的升高,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在一點點的發燙。


    “你好了沒?”謝引問:“我有點僵了。”


    陳傷的手慢慢放下去,說:“好了。”


    不知道為什麽,在陳傷說‘好了’的這一刻謝引開始後悔,他應該再抱一會兒的,他想抱著陳傷,現在似乎沒有理由了。謝引最大的優點可能就是克製自律,所以即便這一刻有太多的不舍,卻依然放開了陳傷,往後退了一步,看著陳傷。


    其實現在能看到陳傷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陳傷指了指房間的位置:“我去穿衣服。”


    謝引點點頭,紅著耳朵:“你早該去了。”


    陳傷勾了一下唇角,迴了臥室,謝引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重新迴去了主臥,陳傷穿好了褲子,正在套t恤,謝引沒有幫忙,徑自在書桌前坐了下來,他在平複自己的情緒想要快點進入學習的狀態裏,陳傷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口的,說:


    “小望可能會過來待兩天。”


    謝引的思路被打斷,迴過頭看他,陳傷已經套上了t恤,腹肌被遮掩住的同時謝引開口:“嗯?不是說著急找家人嗎?”


    “可能是想要當麵跟我再說一次。”陳傷笑了下:“不過我猜他更多的是緊張,科學證實他們是父子以前一切都還存在變數,或許真的是巧合也說不定。”


    “什麽時候來?”謝引問。


    “就這兩天。”


    謝引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陳傷也沒有,走過來在謝引的旁邊坐下了,他今天的學習其實已經達標,可以休息了,但謝引在這裏他還是想陪著,抽出一張卷子想要再做一張,謝引卻叫停了他:


    “陳傷。”


    “嗯?”陳傷迴頭看他:“怎麽了?”


    “你為什麽叫他小望?”謝引問。


    你從來沒這麽叫過我。


    第40章


    陳傷沒想到謝引會這麽問,愣了一瞬隨即笑了:“我不是叫你小炮仗?”


    謝引沒炸,他仔細想了想陳傷對自己的稱唿,似乎比起‘小望’,‘小炮仗’這個稱唿更會讓人覺得親近一些,點了點頭認可了陳傷的說法:“也對。”


    他不再糾結這個問題,重新看向卷子,陳傷倒覺得他的反應很有意思,問他:“你好像不討厭我這麽叫你。”


    “嗯。”謝引說:“應該討厭的,但說不明白為什麽,你這麽喊我就還行。”


    “祁希不行?”


    “不行。”謝引想了一下:“得打一架吧。”


    陳傷無聲的笑了笑,謝引也沒再說什麽,低下頭開始做題。


    齊望是在兩天後來到申城的,陳傷去車站接他,謝引也跟著去了,倒不是多歡迎,主要是陳傷的手臂還沒完全好,車站人來人往的,謝引怕誰再不小心的碰著。他像個保鏢一樣的站在陳傷的左側,警惕的盯著每一個經過可能會碰到陳傷的人,將陳傷保護的很好。


    謝引又給了陳傷一個第一次,第一次被人保護著。


    這又是和照顧自己完全不同的感受,陳傷的過往讓他習慣了直麵危險,也習慣了將身邊的人護在身後,對曾經和自己有著相同經曆的人是這樣,對齊望是這樣,他們也好像自發的把陳傷當成了那個強者,但隻有謝引會覺得陳傷也是需要保護的。


    所以在他追擊人販子的時候會毫不猶豫的跑過來幫忙,會在受傷的時候竭盡全力的照顧,哪怕現在在人多的地方,他也覺得陳傷可能會連被別人碰到都避不開。


    “謝引。”陳傷叫他,待他迴頭看過來的時候輕聲說:“謝謝。”


    這句話沒頭沒尾,謝引聽不懂,但似乎也不需要懂,陳傷看著自己的眼神他很熟悉,因為他曾經也這麽看過陳傷,於是他又懂了陳傷,說:“咱倆這關係還是不要再謝來謝去了吧?”


    陳傷笑:“咱倆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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