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你不要被他騙了


    村裏有一個小學,說是小學,其實就是在宗祠裏擺上幾張桌子幾條板凳,掛上黑板,由支教的大學生講課。


    宗祠和老婆婆的家就隔著一條巷子,九月份開學後,鳶也每天早上都能聽到孩子的讀書聲,脆生生的,她走到巷子口聽了一會兒,不禁一笑,轉身看到那棵桂花開了,花香濃鬱,便扶著樹枝,伸長手去摘。


    在她碰到那嫩黃色小花之前,有一隻手越過她,折下了一枝,鳶也一愣,那隻手穿著白襯衫,她腦海裏即刻浮現出那個人影,驚喜地轉身。


    來者是陳莫遷。


    眼裏的喜色收了一分,不過嘴角的弧度還在,鳶也喊:“小表哥。”


    陳莫遷將桂花遞給她,再看過她的全身,懷孕的女人身材都會有些變化,鳶也亦不例外,雙腿有些浮腫,她的皮膚白且薄,襯得血絲十分明顯,像一張拉開的蜘蛛網。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她。


    很讓人心疼。


    “值得嗎?”


    “你怎麽每次來都要問我這句話?”鳶也笑了笑,轉身走迴躺椅,低頭的瞬間閃過一絲落寞,但再麵對他時,又揚起了笑,“這次又給我帶什麽好玩的東西?”


    “不是說晚上睡不著嗎?”陳莫遷將手裏的東西放下,“我請教了婦產科的朋友,他們說孕婦最好不要用藥,吃點能助眠的食物就好,我帶來了菊花茶,牛奶,蜂蜜,燕麥片,杏仁和亞麻籽,這些對妊娠失眠有益處,你輪流著吃,不要過量。”


    鳶也收下:“好。”


    “尉遲有來看你嗎?”陳莫遷問。


    鳶也算了算:“小半個月前有來一次。”


    “你在這裏已經快三個月,他隻來看過你一次?”陳莫遷的眼底即刻鋪開了霜寒,聲音沉下,“這樣你也覺得值得?”


    鳶也淡淡笑了笑,避開了他的視線,拿起他帶來的蜂蜜,舀了一勺在杯子裏,用溫水化開:“他不能常來,要是被人發現,不就功虧一簣了?”


    “我問了大哥。”陳莫遷開口,鳶也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他無甚感情地說,“申老板抓到了。”


    鳶也手一抖,壺嘴對不上杯口,水都衝在了桌麵上的手機,陳莫遷眼疾手快,拿走手機甩幹水,鳶也這才迴神,抽了幾張紙遞給他,看著他擦幹手機,心情還未平複:“抓到了?什麽時候的事情?”


    陳莫遷重新啟動手機,還能正常使用,這才道:“一周前。他沒跟你說嗎?”


    沒有。鳶也拿迴手機,點開微信,垂著眼睫說:“他最近沒怎麽迴我的信息,我們還沒聊到這個。”


    他好像很忙,每天都要到深夜才迴複她的消息,那時候她已經睡下了,次日她再迴複,他又要深夜才迴……如此反複,仿佛他們是生活在南北兩個地球,隔著12個小時的時差。


    陳莫遷看著因為懷孕略顯圓潤的側臉,眉心擰起:“鳶也,你不要被他騙了。”


    鳶也靜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幫尉遲找了解釋:“可能是忙著善後申老板的事情,今晚我問問他吧。”


    晚上,她發了微信給尉遲,撐著眼皮沒有睡,想等他的迴複,但是這一晚,她等到淩晨三點,不知不覺睡過去,也沒有等到他的消息。


    一直沒有迴複。


    但是第二天,淩璋來了,他也有將近一個月沒有來,這次帶來幾件秋衣和幾條薄毯,說是天氣轉涼,尉少讓她注意保暖。


    鳶也直接問他:“申老板抓到了是嗎?”


    淩璋好像不是很意外她這麽問:“是。”


    “尉遲怎麽樣了?有沒有受傷?他為什麽還不來接我迴去?”


    淩璋道:“尉少沒有受傷,白小姐受傷了,她替尉少擋了一顆子彈,好在沒有中要害,休養一段時間就好。”


    鳶也一怔,這……


    又是救命之恩?


    “至於什麽時候接您迴去,要看尉少的意思,陳小姐您再稍等幾日。”


    鳶也能說什麽呢?三個月都等過來了,何況“幾日”。


    本以為“幾日”會是十天半個月,沒想到這次隻是三天,尉遲依舊是晚上來的,鳶也那會兒還沒睡,從後窗裏聽到院子裏有動靜,便馬上起身,很快就看到他的身影。


    天氣轉涼了,夜裏風也大,他在襯衫外加了一件薄款長風衣,襯得身形愈發挺拔,立在那裏,十平方的空間就被占滿了。


    這次又是快一個月沒見,鳶也心頭悸動著,但沒有像上次那樣撲上去,坐在床沿,望著他:“你是來接我的嗎?”


    尉遲身上帶著霧氣,靠近了有微微的寒意,他走到她的床邊蹲下,拿起她浮腫的雙腿,放在自己膝蓋上,然後從上至下反複按摩:“過段時間我來接你。”


    又要過幾天……鳶也不懂:“申老板不是已經抓到了嗎?”


    “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完。”尉遲的目光低垂,從鳶也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烏黑的眉毛和眼睫。


    就算沒有處理完,也可以把她接迴去吧?


    “還有危險嗎?”鳶也握住他的手,碰到那串紅寶石手串,這麽女性化的東西,他一直戴著,她情緒一下子如漲潮的海綿激蕩起來,脫口而出,“還是,你不想讓我迴去了?”


    未曾發現,自己的聲音帶了哭腔。


    尉遲按摩她的雙腿的動作一頓,複而繼續,聲音輕輕道:“說什麽傻話?”


    聽起來像是否認,可又好像沒什麽力道,他按摩的手法很好,她雙腿的血液流通了,現在是心口堵住了。


    鳶也喉嚨一滾:“我聽淩璋說,白小姐因為你受傷了?”


    “已經沒有大礙。”尉遲說。


    “你一直在醫院照顧她嗎?”


    “主要是護工在。”


    鳶也另一隻手揪住了床單:“你還要我等多久?”


    到了此刻,尉遲方才抬起頭正視了她,目光依舊那麽溫從平和:“一個月。時見,一個月後我來接你。”


    鳶也不知道為什麽,看他有種霧裏看花的感覺,將手貼在自己的肚子上,最終,還是答應了:“好。”


    ……


    手機還是壞了。


    應該是那次進水,時不時就自動關機,好在村裏有一家手機店,鳶也拿去修理,換了個什麽部件就能用了,隻是之前的聊天記錄都沒了,她原本每天晚上睡前都要翻看一遍和尉遲的對話,現在也看不到了。


    她看著怎麽往上刷都是一片空白的頁麵,突然間有種,尉遲從她的世界裏離開的感覺,好像什麽都沒有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忽然有些慌張,連忙走迴房間,拿起枕頭邊那件黑襯衫,將臉埋在了上麵,想吸取上麵尉遲的氣味,但……放了那麽久,哪怕原本真的帶了什麽味道,也早就沒了。


    她側躺在了床上,手裏還緊抓著那件衣服,頭發散在臉頰上,看不見表情。


    晚間,老婆婆來喊鳶也吃飯,看到她沒蓋被子就睡著,搖了搖頭,走過去輕聲喊她:“囡囡。”


    這是當地對小輩女孩的稱唿。


    “囡囡。”


    喊了兩聲,鳶也都沒有起來,老婆婆以為她哪裏不舒服,便撥開她的頭發,想試探她額頭的溫度,卻看到了她臉上幹枯後留下的淚痕。


    ……


    尉遲說一個月,鳶也足足等了兩個月,他沒有來。


    夏末秋初時她被他送進這個村莊。


    現在已經入了冬,她一共見過他兩次,之後就是毫無消息。


    她每天都會給他消息,說著自己遇到的趣事,分享自己的吃食,也會問他的狀況,他好幾天會迴一次,每次都很簡短的話,打去的電話也沒有接,掛了以後,迴她一個字。


    忙。


    在他這個字之上的消息,是她發給他的一段小視頻,錄了她將手貼在肚子上,肚皮有很小很小幅度的顫動,是孩子在踢她。


    她打給淩璋,淩璋也沒有接,也沒有來,從一周一次,變成半月一次,一月一次,現在兩個月都沒有來。


    鳶也放下手機,怕自己又要哭,小表哥叮囑過她,孕婦不能總哭,她忍住,起身去給自己溫一杯牛奶。


    老婆婆家裏沒有電磁爐,隻有一個電熱鍋,她將紙盒裝的牛奶泡在水裏一起煮開,看著玻璃蓋漸漸被霧氣彌漫,有些走神。


    ——救命之恩,暗生情愫,喜新厭舊。你覺得怎麽樣?


    ——那她肯配合我們嗎?


    ——她家裏出了一些事,急需一筆錢,我已經和她說好,我給她這筆錢,她會配合我們演這出戲。


    幾個月前,他們為了轉移申老板在她身上的注意力,一起決定好這個策略,那時候她什麽都沒有多想,直到最近,從頭梳理白清卿來到別墅後的所有事情,才迴味過來這段話。


    的確是她說要暫時躲起來不妨礙他的手腳,而尉遲順著她的話,提出了用白清卿。


    不是商量,他早就接觸了白清卿,還和白清卿談好了條件。


    換句話說,他原本就決定要把白清卿帶迴別墅。


    隻是接在她的話後麵,乍一看起來就好像是和她商量出的結果,更甚至,是她提出的建議。


    也因此,她雖然注意到了白清卿對尉遲的心思,但從沒有懷疑尉遲對白清卿的心思。


    他曾經半夜去了白清卿的房間,說她腳疼他去送藥,可他沒有先去了她的房間,又怎麽知道她腳疼?難不成是白清卿半夜發信息給他,說自己腳疼,讓他幫忙拿藥?她說,他就去,這又算什麽?


    還有那次車禍,尉遲的手臂打石膏,他對她說過一句話——他們有些針對準白清卿。


    既然針對了白清卿,為什麽白清卿沒有受傷?隻有他受傷?是他保護了白清卿嗎?


    救命之恩,暗生情愫,喜新厭舊。


    當初寫好的劇本,現在隱隱約約的,好像在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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