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溫梓曦自然也聽到了那句擲地有聲的話,卻沒有半點的驚慌。

    屋裏被珠簾擋住,外麵的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也同樣看不到,她衝著一直站在床尾的徐太醫使了個眼神,徐太醫便緩步走了出來。

    因為看不到溫梓曦,徐太醫便成為了眾人目光的焦點。他卻仿佛感受不到這些目光似的,一步一步地走到皇上的麵前,神色如常地跪在了地上,胸有成竹道:“皇上,臣有話說。”

    蕭令天撐著額頭,盯著這個一直給溫梓曦安胎的人,沉聲準了他的請求。望向他的目光,卻閃過了一絲精光。

    “曦嬪娘娘的脈象的確是喜脈,若真如陸院首所說,娘娘沒有懷孕,那臣給娘娘安胎的時候必然會發現。但臣開給娘娘的安胎藥,服用過後卻沒有一絲不適,又怎麽能因為陸院首的一麵之詞,便斷定娘娘是假懷孕呢?請皇上明察。”

    徐太醫說完,匍匐在地上,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這番話若是放在從前,顧相思定然不會懷疑的,可現在她已經知道了真相,便不會再聽他胡說八道。

    不過,她肯定還留有後手,除了徐太醫,定然還有別的招數。

    她現在蕭令天的下首,來之前,薑無事不是說,溫梓曦告發她下毒的嗎?皇上怎麽沒有拿她開刀?

    原本陸千帆不想與他辯解,但對上了主位上那個威嚴的年輕男人的眼神,他隻好默默地歎了口氣,開口反擊道:“徐太醫可知道子母散?無論女子是否懷孕,隻要服用了子母散,脈象都會呈現為喜脈,並且可持續十個月不散。而不巧的是,本院首屋裏的子母散,幾個月前,被盜了。”

    言下之意就是,溫梓曦服用了子母散。

    顧相思沒想到還有這種東西,怪道溫梓曦假懷孕這麽久,也沒人發現她。

    她並非學醫之人,不知道子母散的稀奇,這種藥是西域的女子為了留住心愛之人用的,中原十分罕見。別說了解藥性了,就連聽說過的人也很少。可偏偏陸千帆就知道。

    徐太醫年輕時跟著師父走南闖北,見識了不少東西,這子母散也是其中一個。本還因此信誓旦旦地向曦嬪娘娘保證,不會出事,卻被陸千帆給攪了局!

    外麵徐太醫心急如焚,屋裏的溫梓曦也有些慌亂了。當初就是因為徐太醫說沒人知道子母散,她才想出了這個主意,卻沒想到他臨陣出了紕漏。

    可這事她不能認,否則不僅她要受苦,就連爹爹也必得受到牽連。她咬著牙,忍住不讓自己出聲。

    看著陸千帆一番話說的徐太醫啞口無言,顧相思也在心裏暗暗叫好,但她還是小看了溫梓曦身邊的人。

    那個跪在地上跪了許久的趙嬤嬤忽然開口道:“皇上,即便娘娘假懷孕有錯,可也是因為對皇上一往情深。但思貴人在送來的綢緞上下毒也是不爭的事實啊!”

    她說完便一直低著頭,也不看顧相思,也不看蕭令天他們,全然一副盡心盡力的老人的模樣。

    這是即便出事也要拉著顧相思下水的意思嗎?

    沒等到顧相思說話,倚春便氣衝衝地衝出來道:“你這老婦,瞎說八道什麽?那匹綢緞從倉庫出來就沒有經過主子的手,主子又怎麽可能下毒?”

    身邊的舒佳見她臉色漲紅,就知道大事不好,卻沒來得及拉住她,就讓她衝了出去。

    這算是殿前失儀,可大可小,但被趙嬤嬤見到了,想是小事也不可能了。

    果不其然,趙嬤嬤頭也不抬,開口道:“以下犯上,殿前失儀,春梧軒就是這麽教下人的嗎?若真是如此,那在綢緞上下毒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倚春也是一時衝動,說完了也就後悔了,被她這麽說,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畢竟是她先失禮的。

    站在皇帝身邊的薑無事見狀,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倚春,目光略過舒佳,停在了顧相思的身上——她雖然衝動,但還不至於對皇上沒有懼意,除非,是有人指使。

    感受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倚春不禁哆嗦了一下,瑟縮著退了兩步,低著腦袋盯著自己的腳尖。

    誠然,倚春的確好欺負,但顧相思可不是軟柿子,聞言不無譏諷道:“趙嬤嬤,本宮敬你是宮裏的老人,但還是要你給本宮解釋一下,同為皇宮的一等宮女,倚春如何以下犯上了?”

    她不過辰曦宮的一個宮女,就敢在後宮作威作福,自視高人一等,那辰曦宮的其他人,自然也不用說了。

    “況且,那匹綢緞已經在辰曦宮裏擺放了這麽久,曦嬪娘娘懷疑本宮下毒謀害她腹中根本不存在的孩子,本宮又何嚐知道不是你攛掇你家主子陷害本宮,置本宮於不義呢?”顧相思也是越說越激動,索性又將這事給甩了迴去。

    一句“不存在的孩子”深深地刺痛了溫梓曦,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孩子,若不是為了假裝懷孕,她也不會錯失去祭天大典的好機會,也不會現在落得如此狼狽!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顧相思的存在!

    憑什麽自從她進宮,皇上就專寵她一人?憑什麽她就可以得到皇上所有的關心?要不是因為她,自己也不會爭寵,也不會出此下策了!

    可惜她眼中熊熊的怒火,顧相思根本就看不到,不僅看不到,她還把趙嬤嬤逼到了角落。這次,辰曦宮是在劫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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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論別的,欺君罔上假懷孕,光憑這件事,就足夠她被打入冷宮的了。如此一來,即便她也受罰,但溫瑞就再也別想對顧家出手了!

    想到自己的目的很快就能實現了,顧相思莫名有些興奮。她望向蕭令天,希望從他口中聽到心裏的那句話。

    事情,也該結束了!

    坐在主位上的人,當然沒有錯過顧相思眼裏的灼熱,雖然他不知道緣由,但恐怕他要讓她失望了。

    “都起來吧!”一直沉默不語的蕭令天忽然開口道,語氣中聽不出他的情緒來。

    薑無事跟著他許久了,聽他說話便知道,此事必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隻是思貴人那邊……餘光偷偷溜到了思貴人的身上,見她臉上滿是期待,他便知不好。

    罷了,思貴人那邊,自然留給皇上自己來解釋,皇上做事自由分寸,不會出差錯的。他一個公公,就不必操心了,

    話是這麽說,但眼見那張讓人驚為天人的臉一點點沒了笑容,他心裏也莫名地堵得慌。這麽好看的臉,真不適合做出這種表情。

    連他一個太監都舍不得,皇上心裏不知要得多心疼了!

    無視顧相思的期待,坐在主位上的蕭令天,開口道:“曦嬪欺上瞞下,盜用子母散,念其求子心切,未曾殃及無辜,便罰抄寫佛經半年,每日十篇,交由薑無事監管。”說罷,他沒去看顧相思,不用抬頭也知道她現在的臉色。

    溫梓曦想再說些什麽,卻被身邊的丫頭製止住,現在無論娘娘再怎麽說,也改不了結果,皇上把陸院首宣過來,就已經是對娘娘腹中的胎兒產生懷疑了。

    隻有她一人,還覺得皇上是愛她的,還以為陸千帆的到來是顧相思暗中作梗。

    不止是她,顧相思的臉色也瞬間垮掉——裝也裝不下去了。

    什麽叫做求子心切?什麽叫做並未殃及無辜?難道這些還不足以讓她被打入冷宮嗎?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湧上心頭,她甚至不敢抬頭看蕭令天,她怕自己忍不住,在這裏就問出口。在她身後,倚春和舒佳也盯著各自的腳尖,不敢說話。

    皇上這是擺明了偏幫曦嬪娘娘,原本計劃的滴水不漏,現在卻毀在了皇上的手裏,這一點是她們怎麽也不會想到的!

    “皇上,那綢緞上下毒的事也是千真萬確,皇上萬萬不可輕饒……”趙嬤嬤跪在地上,忽然提起此事。舒佳冷笑著看著她,這個瘋婆子,現在還不忘拖著主子!想的倒是好,可惜主子不是那麽好惹的!

    隻是她忘了,顧相思現在沒有心情去想這些事情,她隻知道,蕭令天毀了她的一盤好棋。現在就算讓她也受到牽連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心力交瘁,她已經不想抬眼看任何人了。

    站在一旁的陸千帆瞥見了她的神色,思量再三,還是走上前,上報道:“皇上,以臣所見,那匹綢緞上的藥乃是曼陀羅香,是苗疆的名藥。思貴人深處皇宮,又未曾與外界接觸,很難得到這種藥。”

    他這是在給相思開脫?蕭令天撐著腦袋,有些玩味地看著這個容顏不老的老人,印象中,上一次他幫別人開脫,還是在幼時。

    別人的話他斷不會相信,但陸千帆嘛,是個例外。

    轉眼看向顧相思的時候,他的眼中已經沒有了玩味,可惜那些深情隻能落在她的頭頂,落不到她的心底。

    陸千帆的舉動,也讓趙嬤嬤大吃一驚,定下心來後,更加堅定了一個想法——這個顧相思,不能再留了!

    她也是宮裏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其中的不對勁,心裏便對顧相思偷偷上了心。

    既然要拖她下水,定然不會這麽輕易就放過她的,趙嬤嬤心一橫,索性繼續汙蔑道:“思貴人雖然不曾去過苗疆,但貴人的父親可是南盛有名的玉石商人,走南闖北,他會有這種藥也算常理之中吧!”

    總歸是要把顧相思拖進來的!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這是趙嬤嬤在誣陷思貴人,卻又拿不出證據來。

    辰曦宮的人果真從來不懂得什麽是見好就收!陸千帆睨了她一眼,說話的聲音已經不是那麽朗潤了,頗有些諷刺道:“趙嬤嬤說的沒錯,就連子母散,顧南風想要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這子母散說不定也是貴人下的!”

    還有最重要的東西他沒說,原本是想說著順著蕭令天的心思息事寧人,不過看到這些人,他忽然又不想了。果真有其主必有其仆!

    他的話已經引得宮人分分側目,趙嬤嬤被堵的低著頭退到了一旁,卻又聽到了陸千帆的聲音:“皇上,綢緞上的藥下了不超過三天,思貴人卻是八天前送過來的,又怎會牽扯到思貴人?”

    再多的話他也不便再說,剩下的事也隻能交給皇帝自己解決了。

    這番話又掀起一陣嘩然——辰曦宮的事情,果真不敢輕易下斷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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