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和看到曾燦默然不語的模樣,心念一轉,猜到了他所想。

    自己的打算沒有必要對其人隱瞞,因此趙和道:“稷下學宮中農家已經不存在了,我有意在形下院中給農家一席之地,可農家若是無田,如何驗證其學問?”

    曾燦心中一跳,赧然道:“祭酒原來是為學宮留下此田……”

    “對,我在銅宮之中,有一位老師便是前大司農蔡圃。”趙和微笑:“他教了我許多東西,隻不過在銅宮之中無法練手,如今可以好好練一下手了。”

    他那日說服學宮諸多學子,隻說自己也有師承,卻拒不說出師承之名。此時一提到前大司農蔡圃,曾燦肅然起敬:“祭酒竟然是蔡司農的弟子!我雖然不務農事,卻也知道,如今齊郡父老所用曲轅犁,便是蔡司農當初所造!”

    天下人一提蔡圃其人,大多都是這樣肅然起敬,但對蔡圃所屬的農家,卻又多有鄙視,趙和有些不理解為何會如此。

    他微微有些失神,然後繼續道:“除了這些田地,將此次戰功統計出來,按照過往慣例加倍頒賞。”

    所謂加倍,也就是一顆首績十貫錢,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將繳獲的錢全部用掉。對於剩餘的錢的用處,趙和也有準備:“加大懸賞,上迴審期要的那個拓印指印之法,懸賞再翻一倍,不僅僅是學宮之人,學宮之外若有能解決問題者,同樣發放。”

    除了用作技藝革新之賞之外,剩餘的錢可以暫時留存,以備不時之需。畢竟不是每次出戰,都能有這樣規模的繳獲,或許下一迴作戰,就需要從其中取錢來用作犒賞。

    處理繳獲之事後,曾燦又稟報道:“在莊園與穎上堂都沒有擒獲重要人物或者線索,倒是在學宮之中,還有幾人,祭酒是不是去問一問。”

    趙和不由得笑了起來:“學宮中的這幾位,不知都是誰人。”

    那幾個帶劍士去“解救”孔鯽的學諭、博士,在孔鯽控製了稷下劍士之後,立刻反被抓了起來。他們都是管權在學宮中的內應,應當知道一些有關管權的秘密消息,特別是管權逃到了哪裏去,若能從他們口中得到線索,對於搜捕能有極大幫助。

    當曾燦將這幾人姓名都說了一遍之一,趙和噗笑了一聲:“這個彭紳,當初黎應之事就與他有牽扯,繞來繞去,他還是繞了進來……那我就先去見見他吧。”

    彭紳有問題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隻不過對方與管權勾搭得這樣深地,卻還是讓趙和有些驚訝。

    在事敗之後,孔鯽還是給他們留下了體麵,彭紳等人被禁在自己的屋舍之中,雖然有人看守,卻並沒有虐待。

    彭紳的心情極是不安。

    他心中隱約有些後悔,當初在黎應出事之後,他就應該斬斷與管權的聯係,但是貪圖管權一直以來給予的資助,他終究還是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聽到外邊的腳步聲,他立刻站了起來,叫了一聲:“山長……”

    他原以來,進來看他的應該是孔鯽。孔鯽既然乘機奪迴了稷下劍士的控製權,就不應該輕易再交出去。

    但讓他意外的是,大步行來的卻是趙和。

    見他臉上驚愕之色,趙和笑道:“學宮既然站在我這一邊,管權的失敗豈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為何會如此驚訝?”

    彭紳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恢複了從容。

    他向趙和拱了拱手:“彭紳見過趙祭酒。”

    趙和看著他:“彭教諭沒有別的要對我說麽?”

    “紳乃縱橫家,縱橫家在稷下生存唯艱,這一代中,隻有兩人勉強算是出了頭。一個是趙祭酒很熟悉的公孫涼,另一個便是僥幸成為學宮教諭的我。”彭紳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開口:“祭酒也知道,孔山長治下稷下學宮,除了儒道法三顯學,其餘百家,皆難以出頭之日,我到了教諭這個位置,就已經難有升遷之途,莫說學正,就是博士,也很難得成。”

    他說到這,神情轉為嚴肅:“縱橫家在大秦建立之前,也是顯學,攪動天下風雲,彼時儒家何在,道家何在!我既然承先賢之惠,當繼先賢之誌,光大縱橫家——可如今,哪有這樣的機會?”

    “公孫涼想必與我也是同一心念,所以才竭力輔佐天子,試圖自五輔手中奪權,結果事敗於你之手。而今,我欲借管權之力,攜商家之財,在學宮中重振縱橫家,卻依舊敗於你之手。”

    說到這,彭紳搖了搖頭,似乎也覺得公孫涼與他二人午後敗於趙和之手的事情,也太過巧合了。他凝視著趙和:“以上,便是我想說的了。”

    說完之後,他閉目端坐,不再發出一聲。

    趙和沉吟了一會兒:“我在學宮之中推行改製,將學宮分為形上院與形下院,縱橫家不是在形上院……”

    說到這,趙和自己也啞然一笑,不再說下去了。

    不可否認,因為公孫涼的緣故,他對縱橫家確實不是很歡喜。

    將縱橫家推到形上院,看起來很公平,但事實上在形上原,縱橫家上有儒、道,下有名家等小學派,夾在中間,同樣難熬,倒不如兵家與農家到形下院,至少環境寬鬆一些,競爭相對公平一些。

    “縱橫家隻能在形上院,因為縱橫家的學問,還是偏向於形上之學。”趙和心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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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可能為了這個彭紳而去改變學宮劃分學院的標準。

    見彭紳不肯再出聲,他也懶得去問了。

    刑訊之事,自然少不得,但這個可以交給那些專業之人,用不著髒了趙和自己的手。

    “將彭紳帶走,他如今不再是學宮教諭,不當在此居住。”出門之時,趙和年了曾燦一眼,曾燦會意,立刻向劍士下令。

    另外三位博士、教諭那邊,趙和意興闌珊,懶得再去,他環視四周,若是蕭由還在身邊,將這四人交給他是最好的,肯定能從他們嘴中掏出有價值的東西,至於現在……

    他想到了姬北與高淩。

    學宮的教諭、博士們身份比較複雜,學子同樣如此,倒不如劍士好用。

    故此他召來二人吩咐道:“高淩,你負責看守這四位,該有的禮遇可以給,姬北,你則負責從他們嘴中掏出東西,該上的手段也要上。”

    二人都是精神一振,知道趙和在戰場之外也給他們重要任何,這分明是對他們二人另眼相看,當即齊聲應喏,興致衝衝去辦了。

    安排好這個,趙和也想著去休息一下。昨夜宿於營寨之中,麵對數千人的包圍騷擾,趙和雖然看似鎮定,但為了防止對方乘夜攻寨,所以並沒有睡覺。

    此時得閑,他一躺上榻,倦意上湧,片刻之後,趙和就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被外邊的聲音驚醒,才翻身起來:“樊令,樊令!”

    樊令伸進來一個頭,看上去也有些醒眼惺忪,大約是坐在他門前睡著了。

    “外頭吵什麽?”趙和是被驚醒的,心裏多少有些煩躁。

    “我哪曉得!”樊令嘟囔了一聲。

    不一會兒,趙和就知道外邊在吵什麽了。

    高淩與姬北二人怒氣衝衝走了進來,兩人對視一眼之後,又都是扭過臉,然後跪在趙和麵前。

    “祭酒,我等無能,彭紳他們死了!”

    趙和正在穿衣,聽到這個消息,手上的動作猛然一停。

    他轉過身,看著這二人。

    雖然他從來不指望隨便遇著兩個人便是難得的人才,但是才交給這二人的事情不過半日就辦砸了,這也未免太讓他失望了。

    強行按捺住心中的憤怒,趙和深唿吸了三次,然後才緩聲道:“說說看,怎麽死的。”

    “是高淩看守不嚴,致使這四人被人殺了……”

    “分明是你用刑過度,四人經受不住,這才死的!”

    兩人頓時爭吵起來,難怪方才外邊吵嚷,想必他們是一路吵過來的。

    趙和將衣服穿好,看了看窗外天色,外邊已經烏黑一片。

    外邊有劍士聽到他醒了的聲音,便為他端來廚房裏早就備好的食物,趙和原本不想吃的,但念頭一轉,彭紳四人已經死了,急著去也沒有什麽用,倒不如先吃飯。

    他吃飯之時,高淩與姬北猶自在那爭吵。

    匆匆扒完飯之後,趙和才喝了一聲:“夠了!”

    兩人這才閉嘴不語,趙和想了想:“高淩先說,究竟是怎麽迴事。”

    “我帶了十六名劍士守在外邊,其間並未放任何外人入內,隻有姬北與他的八名劍士進出。在晚飯之前,彭紳四人還是好好的,但晚飯之後,他們就死了!”高淩道。

    “你也說了,晚飯之前,我們施完刑後,他們還是好好的,後來我們去吃晚飯,牢外隻有你們的人,當我們晚飯迴來,四人已死,你說這該怪誰?”姬北憤然道。

    “我們十六人守在外邊,沒有聽到裏麵有任何異動,自然是受刑時的暗傷發作才死!”

    這二人都說是對方的責任,趙和聽完之後,心中一動:“隨你們一起的那些劍士呢,是否都來了?”

    “他們守著屍體……”二人道。

    “樊令,把審期叫來!”趙和略一沉吟,然後起身:“我們現在就去看看,究竟是什麽原因,讓這四個大活人無聲無息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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