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既然知道她受傷,八成也就知道,昨晚她是全身濕淋淋、衣衫不整的被鐵索抱進來的。說不定,他還知道,是鐵索親自替她療傷的……


    嗚嗚,完蛋了,到底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啊?


    她咬著粉唇,羞得無地自容,甚至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該衝出去,直接跳進大運河自盡算了。


    「不礙事就好。」沈飛鷹倒是神色如常,看向一旁的鐵索。「雙桐城裏的那處莊園,我已經安排妥當,包姑娘隨時可以啟程,去那裏避居。」他氣定神閑,說起任何事情來,都是條理分明。


    聽見這陌生男人的嘴裏,提到了自個兒,她羞色未褪的小臉上,浮現了困惑,烏黑的大眼眨啊眨,先是看看沈飛鷹,接著又轉而看向鐵索。


    怪了,她怎麽不知道,自己要去雙桐城?


    她記得雙桐城在北方,離京城有將近千裏之遠,城內不但商事鼎盛,而且物阜民豐。她曾經聽過不少關於雙桐城的事,卻從不曾涉足那座城。


    在她困惑的注視下,鐵索開了口,卻沒有看她。


    「不用了。」


    沈飛鷹挑眉。


    「前幾日,鐵兄傳信給我,不是要我瞞住無雙姑娘,找個離京城較遠的地方,安排包姑娘去避居一陣子?」他神色不變,就事論事的問。


    「是。」


    「鐵兄是認為,我的安排不妥?」


    「沒有。」


    兩個男人一來一往的談話,滿意聽在耳裏,雖然默不作聲,那雙擱在裙上的小手,卻是揪得愈來愈緊。


    原來,鐵索雖然受製於承諾,必須聽命於龍無雙,卻也不是沒個限度。事關終身大事,他決定另謀變通的辦法,把她先送出京城,藏到某處去,讓所有人都找不著,隻要沒了新娘,婚事就可以無限期的往後延。


    要是那一晚,她沒有逃出龍門客棧,這會兒或許就已經在沈飛鷹的安排下,遠遠的躲到雙桐城去了。


    滿意思前想後,總算從兩人的對話裏,摸清了鐵索的盤算。


    這麽說來,他也不願意聽任龍無雙亂點鴛鴦,跟她成親嘍?這個抱了她、看了她、摸了她,甚至還吻過她的男人,原來並不想娶她……


    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


    這一大串字,在她腦子裏繞過來繞過去,繞得她喉頭發酸;繞得她唿吸困難;繞得她胸口發緊,既難過又惆悵……


    等等,惆悵?!


    小臉陡然一愣,露出茫然的神色。


    她雙手擱上胸口,難以置信的品味那陣不但貨真價實,還讓她胸口微微發疼的惆悵。


    為什麽當她知道,鐵索不同意這樁婚事時,她的心裏會這麽難過呢?知道他跟她站在同一陣線,都不願意被趕鴨子上架,匆匆忙忙的送做堆,她應該要高興才對啊!


    可是,她偏偏就是高興不起來,沮喪像是一顆大石頭,重重壓在她的心口,讓她喘不過氣來。


    難解難理的情緒,像浪潮般淹沒滿意。她低垂著小腦袋,陷溺在困惑與沮喪裏,沒有察覺到,有雙黑眸始終睨望著她。


    沈飛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那麽,鐵兄是認為——」


    「我改變主意了。」鐵索冷聲迴答,聲調平板得不帶情緒。


    小腦袋垂得更低了。


    改變主意?他不準備把她藏到雙桐城了?是不是他覺得那兒太遠,不想拎著她走一大段路,所以想要就近找個地方安頓她,快點把她扔下?


    壓在她胸口的石頭,像是突然又變大了些。她喉頭發澀,不知怎麽的,竟覺得有些委屈,比爹爹當初要強逼著她去和番時難過。


    驀地,一隻大手探來,握住她的手,嚇得她猛然迴過神來,強大的力道拉著她就往外走去。


    「走。」


    鐵索隻拋下這個字,就拉著她準備離開。


    啊,他就這麽迫不及待,想要快些出發、快些甩掉她嗎?


    滿意咬著唇,努力咽下比劣酒還難下咽的沮喪,試著跟上鐵索的腳步。但是他人高馬大,腿又比她長得多,他跨一大步,她就要跑上好幾步才跟得上,再加上她胸前有傷,這麽一扯,傷口立刻就像火炙般疼了起來。


    「啊,好疼!」她低喊一聲。


    身畔的高大身軀,倏地僵硬如石,疾步向前的腳步也瞬間停了。


    黑眸盯著她略白的臉兒,眼裏掠過一絲光芒,然後當他再舉步時,步伐竟變得和緩許多,連她都能輕易跟上。


    隻是,才剛走到小樓門前,還沒跨過門檻,滿意像是想起什麽,急忙抬起頭來。


    「啊,鐵大俠,請等等,停一停——」她輕喊著,原本還不抱什麽希望,卻發現他還真的停下腳步,擰著濃眉,從上頭俯視著她。「請鐵大俠放手,我、我得跟沈總管道謝才行。」雖然心裏沮喪,但是她可還沒忘了禮數。


    黑眸裏閃過不耐,他下顎緊繃,像是在極力壓抑什麽。過了一會兒之後,大手鬆開箝製,他逕自往外走,在門外像尊門神似的站定,擰眉等著。


    「謝謝沈總管收留,滿意感念在心,不勝感激。」她轉過身來,朝著小樓內的男人斂裙福身,誠心誠意的道謝。


    「包姑娘多禮了。」沈飛鷹迴答,眼裏藏著一絲莞爾。「後會有期了,祝你們一路順風。」


    「多謝。」


    把客套話都說完後,她才提著裙擺,轉身跨著小步伐,乖乖跟了上去。才一出小樓,大手又探來,拉著她走下門廊、穿越過幾道月洞門,毫不遲疑的往外頭走去。


    「鐵大俠,你不用一直握著我的手,我不會再逃走了。」她一邊走著,還試著扯了扯那隻大手,小小聲的說道。


    既然她已經知道,他不願意娶她,她哪裏還需要逃走呢?再說,這會兒沒有烈酒也沒有迷藥,他這麽清醒,她就算真的要逃,也會馬上被他用輕功逮迴來,他實在不需要握著她的手不放啊!


    鐵索卻置若罔聞,跨步繼續往前走,甚至把她握得更緊。


    「呃——那、那——鐵大俠,請問,你要帶我去哪裏?」既然不能「脫手」,她隻能無奈的換了個問題。


    沉默。


    「鐵大俠?」


    還是沉默。


    「鐵大俠,你聽見了嗎?」


    黑眸朝她睨來,薄唇還是緊閉著。


    她畏縮的眨了眨眼,總算知道他不是沒聽見,而是懶得迴答。沒了酒意催化,這個男人又恢複寡言,加上先前跟沈飛鷹的一番對話,他今天的「配額」似乎已經用完了。


    得不到任何迴答,滿意終於死了心,閉上嘴不再吭聲,邁著繡花小鞋,認命的跟著他,一路走出羅家的莊園。


    離開莊園之後,他們上了馬車,先到了劭陽城的碼頭,而後改換搭乘嚴家的商船,一路往北而行。


    商船逆風而行,她被安置在最好的艙房裏,每餐都由鐵索親自端來。他看顧極嚴,像個牢頭似的,不許她離開視線。


    三天兩夜之後,商船靠岸,停泊在京城的碼頭外。


    滿意被拎下船,又被拎上馬車,扔進車廂裏,心裏困惑又震驚,愈想愈覺得不對。


    怪了,要是鐵索想擺脫她,大可以把她留在劭陽城,藏在那處莊園裏就行了,何必大費周章,帶著她舟車勞頓,再迴到京城?


    唔,還是說,他覺得劭陽城不夠隱蔽,決定奉行「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條金科玉律,把她藏在京城裏頭?


    她坐在馬車裏頭,蹙著彎細的柳眉,想了又想、猜了又猜,小腦袋都快冒出煙來了,卻還是猜不出,鐵索究竟是打算怎麽做。他先前隻說了改變主意,卻又沒說,改了之後打的是什麽主意。


    馬蹄聲噠噠的往前行,她坐在車廂裏,心煩意亂得忘了瞧瞧窗外,直到馬車停下來時,她才如夢初醒,伸手掀開垂簾,探頭往外看去——


    映入眼簾的,赫然是那十八扇鏤著金銀花鳥的雕花木門!


    滿意整個人都傻了。


    龍門客棧!


    不、會、吧!


    他們又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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