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一群洛京貴少,從十王宅一路打馬來到定鼎大街,走進大吉昌。


    如果說,趙無咎從側門進的那個院子算是小樹林,那他們這群人從大吉昌正門進來,便是直接進入了一片綠野。


    庭廊之間遍植奇花異草,分布著很多水榭和小池,彼此之間以一條人工挖掘的水道相連。那水道兩側以條石嵌邊,渠底鋪有一層純白色的鵝卵石。


    整條水道宛若一條輕柔的白練,蜿蜒曲折,繚繞於諸多樓閣之間。


    白日的時候,大吉昌裏的來客並不算特別多,李生金等人直接占了一處位置最好的樓閣,可以一邊宴飲,一邊觀雄雞搏鬥。


    上樓之後,眾人坐定,那鄭家庶出的鄭樉當先開口來烘托氣氛。


    “上樓聽曲兒,憑欄看雞兒,撅起小嘴兒,親個皮杯兒。”


    說著話,他也就拉來身邊一個淺色羅裳的胡姬女侍,“啪”地在人臉上嘬了一口,引來一記嬌嗔的拍打,以及滿堂哄笑聲。


    這時,那索元禮正在對麵的孫羊正店裏下燒尾宴的單子,在座的全都是二皇子李生金請來的賓客。大吉昌給眾人準備了茶湯、雪飲子之類的飲品,外加一些瓜果甘脯。


    不過,雖然說是聽曲兒,但這幫人並沒有叫歌舞樂姬上來助興。


    因為馬上雞場就要開鬥了,這種人現在興致正濃。


    要緊的是幹“正事”。


    李生金喝了一碗三勒漿,不在意形象地用袖子抹了抹嘴邊的髭須,然後大聲道:“去個人,看看那旗杆上第一場鬥得是什麽!”


    他說的看旗杆,指的是大吉昌鬥雞場裏豎起的一根高高的旗杆。


    這根旗杆最頂端有一吊鬥,每月初一十五都會有專門的人爬上去,放一些五穀幹果之類的東西,吸引鳥雀飛來聚而食之,以為祭祀。


    爬的人也不需要梯子,因為旗杆兩邊每隔幾尺就分出來一對木杈子,整個旗杆形似魚骨或者蜈蚣,所以這旗杆又叫魚骨杆或蜈蚣杆。


    平日裏,一開始要鬥雞,大吉昌的人就會將兩塊寫了鬥雞名字的梓木牌子,提前掛到旗杆的分列的木杈上。


    這既是為了方便來此看鬥雞的客人,可以令其提前得知上場的是哪兩隻鬥雞,以及它們的外貌何如,體重多少,乃至上場次數和之前勝負次數之類的消息。


    除此之外,這旗杆還有一個作用。有客人看好哪隻鬥雞,就可以對其下注,每押注十貫錢,屬於那隻鬥雞的牌子就會被往上移一格,謂之為“抬杆”。


    “第一場的兩隻雞,一隻叫扶南赤皮,另外一隻叫吉兒……哈哈哈哈。”


    那個看了牌子的人向眾人說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吉兒”這個名字著實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李生金也跟著笑了陣。


    作為之前大吉昌的常客之一,那隻扶南赤皮他聽說過。


    那是上林苑雞坊裏一隻扶南國土貢種雞的後代,生性狡黠兇悍,因為全身上下一身紅毛,連腳爪都有些泛紅,所以才被叫作扶南赤皮。


    牌子上也寫了:扶南樂舞羅衫輕,朝霞為衣,赤皮鞋……


    這是講這隻鬥雞在打鬥時,特別會與其它鬥雞遊走,就好像跳舞一般;而一俟覷得空隙,這隻鬥雞就會猛地跳到對手後背上,一邊用赤皮腳爪撓摳,一邊用喙猛叨對手的雞冠。


    “沒想到這隻雞還活著呢,我記得今年春天它就上場了。”


    李生金想了想,然後又與眾人講起,自己曾看過這隻鬥雞上場時的情形。


    “不過,那時它時一晚上連鬥好幾場。可現在,它巳時場就上場了,該是其實力有所減弱——你們看另一牌子上那鬥雞是怎麽說的?”


    “那還不如它呢。”去看牌子的人迴應道:“那個叫‘吉兒’就顏色和‘扶南赤皮’類似,可它上麵寫了這雞乃他人寄賣在大吉昌的,還沒上場鬥過呢。況且,它也不是什麽名種,就是一隻在洛京誕下的土雞。”


    “原來如此,看來那個‘吉兒’就是隻‘寒雞’啊。”有人笑著道。


    所謂的‘寒雞’就是鹵雞肉。那人這麽說,顯然是不看好叫“吉兒”這隻鬥雞接下來的表現。


    “那我們就押那扶南赤皮,”李生金頓了頓,說道:“一人押一貫錢,樂嗬樂嗬就好,巳時場也就是圖個樂嗬,好戲還在後頭呢。”


    “是極,是極!”


    不少人也跟著紛紛應和。


    李生金最近出手不怎麽闊綽,是因為之前北邙簟蒲宴的事情,他最近除了明麵被勒令在家靜心讀書,暗裏其實也被扣了不少賞賜俸祿。


    而與他交好的這些洛京貴少,說白了,其實也都是第二梯隊的世家子弟。


    雖然表麵光鮮,但是實際上,他們自己手裏能隨意動用的銀錢也不怎麽寬裕。


    就像那鄭樉,他隻不過是鄭家庶出的子嗣。每月家族分給他的月例錢,根本比不上同為兄弟但卻是嫡出子嗣的鄭櫎、鄭楠兩人的十分之一。


    不過,他們這些人數量也多,一起押那扶南赤皮之後,這隻雞的牌子立刻向上升了兩格。


    與此同時,大吉昌的小廝在各個樓閣間跑來跑去。很明顯,隨著鬥雞即將開場,那些來此消遣的賓客們也都對即將下場的“大將們”開始下注了。


    猶如水漲船高一般,扶南赤皮和吉兒兩隻鬥雞的牌子越掛越高,大吉昌裏的小廝後來都得用上竹竿,才能將其挑起來掛到更高的木杈上麵。


    隻是數數兩個牌子下麵木杈有多少根,差不多就能算出這場鬥雞,一共下了多少賭注。


    “四百貫?”李生金聽得這個消息,不由得驚訝道:“這是巳時場罷了,下注怎麽有如此之多?”


    不過,很快他的疑惑就被人解開了,大吉昌一棟之前始終閉著門的樓閣,門口的側拉幛門被人“劃拉”一聲撥到一旁。


    一群人門裏走了出來,這些人麵容黧黑,一看就不似中土之人。


    雖然他們身上都披著褐衫、下著短絝,盡量模仿著洛京人的裝束,但是仍裸著左肩,並且右肩的衣服上還綴著幾根羽毛。


    “這些人是使者,還是商人?”


    李生金心下頓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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