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走出慈寧殿時,德珍有意的落後了眾人小半步,暗自迴想著方才發生的一幕幕。


    溫蘭,碩果僅存的輔政大臣遏必隆嫡女,孝昭仁皇後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一個除了皇室宗女以外最尊貴的身份。而太皇太後適才曾言,不久禮部將會下旨遏必隆府,自後溫蘭便要跟嬤嬤學規矩,這一條令眾所周知是專為嫁入皇室宗親的女子所設。如此,溫蘭毫無疑問的要嫁入皇室,但她有這樣尊貴的家世出身,除了為郡王以上的嫡福晉就隻能入宮為妃。然而,宗室中足以匹配的都已有嫡福晉,尚未大婚的又身份低微,那麽溫蘭隻有進宮為妃。


    太皇太後殺伐果決,曾僅以一己之力枉顧四大輔臣的決議,讓赫舍裏氏取代了鈕祜祿家入宮為後,從而分化了四大輔臣並將索尼拉攏了過來,最終為玄燁贏得了奪迴皇權的勝利。如今四大輔臣已然成了曆史,太皇太後也早不管事事多年,現在卻突然費心溫蘭的婚事,這與當年削弱四大輔臣勢力的做法可謂如出一轍。


    看來這次佟家為了佟貴妃一事的表現,果真已引起了太皇太後和玄燁的忌諱!


    此番一想,也難怪取消明年五月的選秀,隻單迎溫蘭入宮。


    後宮是朝堂的縮影,二者之間息息相關。一如佟貴妃一人獨大後宮的情形,讓本已在朝堂中嶄露頭角的佟家,漸漸有了威脅皇權之力。溫蘭以不遜於佟貴妃的家世,再以單迎入宮的這格外尊榮,便有了與佟貴妃分庭抗禮之勢,這樣一年後的繼後人選,也就不再隻有佟貴妃一人。那麽,原先因佟貴妃將為後而偏向佟家的勢力,毫無疑問的也將開始動搖或是直接偏轉,原此鈕祜祿家就會成為製約佟家的勢力。


    不過不管這兩派將如何相鬥,僅溫蘭入宮一則就會帶給她不少好處。


    相信今日出慈寧宮不久,溫蘭即將入宮的消息一定會廣為流傳,而她的懷孕比起皇後之選的溫蘭入宮,孰輕孰重自然一目了然。再則一旦溫蘭入宮,以她今時今日的地位,勢必將成為兩方拉攏的對象,這般她豈不是更安全也更能謀得其利?甚至因此,見禛兒也會容易的多。


    想到好些日子未見的禛兒,德珍心下一片柔軟,手也輕撫上了小腹。


    相較於德珍的靜靜隨行,佟貴妃等六人也沉默著,一路無話直至二重正門。


    一出此門,有些顧忌也就少了,惠嬪首先忍不住道:“這算什麽?無緣無故冒出了也就罷了。可我們姐妹幾人怎麽說也是一宮主位,就是朝中的一品大員見了也要行君臣之禮!她就算是孝昭仁皇後的親妹子,自個兒也不過是一介貴女,憑什麽對我們擺架子來著?”說著看了一眼佟貴妃,滿口為佟貴妃叫屈的語氣說,“竟然連貴妃娘娘都敢不放在眼裏!”這句音量雖小了下來,卻足以讓在場的人聽見。


    話落,一時無人接話。


    端嬪悄然看了看眾人,隻當眾人有誌道同,也小聲咕噥著附和道:“而且就算她真進了宮,不說她以後有什麽大造化,起先的分位也就那樣。”在宮中家世固然重要,資曆卻也不可或缺。此話言外之意,不過是溫蘭剛入宮時分位會低於她們,而一旦入宮不論你出身有多高貴都需給高分位的人行禮,如是溫蘭自也要給她們見禮了。


    德珍聽了心下不覺一哂溫蘭既然是為平衡後宮而入宮,這樣的分位又豈會低呢?


    而且單看康熙十四年入宮的僖嬪,既不受寵又無資曆及子嗣,就能以孝誠仁皇後族妹的身份晉為主位,何況現在還是身份遠遠勝於僖嬪的溫蘭?


    心念間,德珍的目光不經意瞥向一旁沉默寡言的女子——僖嬪。


    二十一二的年紀,秀雅姣好的容貌,纖纖盈握的腰肢,又有家族做依靠,為何失寵於玄燁?


    纖敏的察覺了身上的目光,僖嬪抬頭看去。


    德珍從容而友好的點頭一笑,不以窺量的目光被發現為赧。


    僖嬪疑惑的看了德珍片刻,也露出了一絲友好笑容,便又低低的垂下了螓首。


    這時,佟貴妃駐足看向惠嬪,淡然一笑:“溫蘭妹妹十歲那年就陪鈕祜祿夫人去了盛京養病,也就過年過節時迴來幾次,想來性子更像關外的女子比較豪爽,才讓惠嬪妹妹有所誤會。”


    “哼哼。”惠嬪鼻子裏重重冷笑幾聲,仰首不再理會。


    佟貴妃對此也不生氣,轉頭看向端嬪時,語氣卻陡然嚴厲:“端嬪!溫蘭妹妹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閨譽對她何其重要,竟如此口無遮攔!?”


    端嬪心知自己與宜嬪走得近,又經過宜嬪出意外一事後,必定被佟貴妃不喜。此刻一聽佟貴妃厲聲喝斥,嚇得麵色一白,趕緊跪了下去:“臣妾知錯,請娘娘恕罪!”聲音顫抖而卑微,全無一宮主位之勢。


    德珍冷眼旁觀這一幕,憶起曾受辱於端嬪過,不由皺著眉撇開視線。


    佟貴妃亦皺了皺眉,示意一旁的小允子扶起端嬪,道:“你入宮也已多年,又掌一宮事宜,卻……”一語未了已是搖頭歎息不語,直至餘光掠過二重正門後的鬼祟身影,方繼續道,“你素與宜嬪交好,又處處以宜嬪為重,但宜嬪雖好強卻做事自有分寸,望你在以宜嬪相處時也能學其行事。不然下次再如此妄言妄行,本宮定不輕饒!”


    端嬪不知是駭然得緊,還是雪地路滑,剛及堪堪站起,腳下一滑便一個踉蹌。


    惠嬪曆來最是肆無忌憚,當下嗤笑出聲。


    端嬪對於惠嬪敢怒不敢言,隻麵紅耳赤的福身應道:“是,謝娘娘教導。”


    佟貴人輕歎一聲,和顏悅色的對眾人道:“本宮今日該邀眾妹妹一聚,但不免有些匆忙,改日定設宴承乾宮讓我姐妹好生一聚。現在時辰已不早了,再過會兒天一擦黑,風雪又該大了,本宮就不再耽誤妹妹們了,先行一步。”


    既然佟貴妃都這樣說了,且眾人心中也懷揣著事,也就彼此互相道了告辭,又齊恭送了佟貴妃離開,方才各自乘了步輦而去。


    敬嬪與德珍順路,便邀了德珍同路。


    德珍扶著秋林的手,立在敬嬪的步輦旁,笑道:“要拂了敬嬪姐姐的好意,我想著這裏離春芳齋近,打算順道去看望一下通貴人。”


    敬嬪與通貴人也有些交情,聽了輕輕一歎:“如今也隻有你還去看她了。”


    自通貴人搬去春芳齋,隻有她一個人去探望,這在宮中早不是秘密。德珍的手攏了攏青緞披風,淡淡笑道:“當初我‘患病’期間,隻有通貴人與我往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這樣了。”


    敬嬪沒料到德珍會這樣說,有些意外:“妹妹倒是難得的念舊情。”說完也不再多言,若有所思的轉身上了步輦,揚長而去。


    德珍望著風雪中漸行漸遠的步輦,迴味著敬嬪方才所說的話:“難得的念舊情?”想到遭受無妄之災甚至會禍連家人的玉玲,她嘲諷的揚起唇角,“若真是念舊情,我也不會在此隨波逐流了。”


    秋林沒聽見德珍呢喃自語的話,隻聞的德珍淡漠的吩咐道:“我們走吧。”


    小許子撩輦簾而立,聞言連忙撂下簾子,微訝的詢問道:“主子您要步行去?”


    德珍深吸了一口寒冬冷氣,唿著氤氳白霧幽然道:“恩。這些日子來都悶在暖閣裏,這樣走著吹吹涼風也好。”


    小許子噤喏,默然窺了一眼微異於平常的德珍,上前替了為德珍撐傘的宮人而行。


    天色越發的晦暗起來,飄落的雪珠子已成了小小的雪片子,如飛絮一樣密密實實的在空中曼舞,又悄無聲息的落了地。鋪了厚厚一層積雪的地麵,慢慢有了或深或淺的腳印,伴著每一道橐橐的靴聲及那嘎吱的踏雪聲。


    德珍靜靜的走著,聽著不絕於耳的輕響——這是身後七八名宮人發出的輕微聲響,輕得就如他們在宮中卑微的身份一樣,但即使這樣也能有微末的響動,總強於落地的雪那樣無聲無息——玉玲,你若知道會如雪片一樣悄然而逝,還會不顧一切的擺脫宮人身份麽?


    風聲唿嘯而過,耳畔無人迴答。


    德珍收斂心情,原於不知不覺間春芳齋已近在眼前,她如往常般入內與通貴人閑話家常。


    日子,德珍的日子,仿佛如是月中上旬一般平靜而簡單。


    宮中,也就這樣風平浪靜了下去,隻是溫蘭不久將入宮的事,已是心照不宣於眾人而言。


    而在溫蘭即將入宮、宜嬪不日分娩、新年日漸臨近之下,玉玲的事在宮中再激不起一絲漣漪。除了於佟貴妃為玉玲向皇上求情赦免其家人時,眾人才恍然記起了還有一個玉玲,但更多的卻是對佟貴妃的溢美之詞。至於玉玲,也僅僅得了一個幽居冷宮延至臘月初八前賜死,以免過了初八因煞氣影響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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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預告錯誤,有事發生是在下章,這章咕~~(╯﹏╰)b,比預計多寫了。取章節名無能,這章真過度,章節名就當太皇太後啥米。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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