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力所不及,暫無法為良玉調離辛者庫當差,德珍隻好命小許子送良玉迴去,並囑咐小許子予下辛者庫掌事嬤嬤好處,望那嬤嬤看在錢財與她的份上厚待良玉,便別了玉玲。


    待攜著秋林的手迴到同順齋,已將近未末時分。


    剛走入正間大廳,紅玉、喜兒就滿臉欣喜的迎上前來,便是福身行禮時也帶著三分雀躍。


    德珍搖頭一笑,讓了二人起身,道:“什麽事,竟歡喜成這個樣子?”


    兩人相視一笑,由紅玉笑嘻嘻的答道:“當然是天大的好事了!皇上賞賜小主膳食了,可是添了整整四大品菜給小主做晚膳呢!”一麵眉飛色舞的說著,一麵引了德珍往西次間去:“小主,您快去看看,禦膳全擺在西次間了。”


    同順齋是三明兩暗的殿宇,自然有五間房。迎門的正間為廳堂,兩邊以花梨木雕玉蘭紋裙板隔扇分別在左右隔出兩間,即次間與稍間。其中,西次間是供德珍日常休息的地方,西稍間亦稱西暖閣則為德珍的寢室;而東次間作玄燁臨駕時起居休息的地方,至於緊挨在一旁的東暖閣,是德珍特意為自己留出的書房。


    德珍被簇擁著進了西次間,一眼看見屋子正中的楠木大圓桌上,擺著鋪有龍緞的四個碟子。


    德珍拂開秋林的攙扶,緩步走到楠木圓桌旁,輕撫著明黃色的龍緞,柔滑的觸感立時傳來。


    這些便是玄燁晚膳後剩下的膳食,不過盡管如此,後*宮眾人無不以得賜它們為榮,因為於此之時,這些更是一種聖心所在的昭示。


    從龍緞上收迴手,德珍在桌旁坐下。


    秋林忙張羅著揭開龍緞,並親手將副碗筷在德珍麵前擺好,一派舉止隱隱已有掌事姑姑的風範。


    默然看著這些,德珍心下滿意,她果然沒有看錯人,秋林的確堪當大用,不過短短半月已能如此。這樣很好,連同桌上以示恩寵的禦賜膳食,一切都按照她所想的方向發展。


    而現在,宮室有了,以敘情意的簪子有了,聖心所在的昭示也有了,那她靜候玄燁駕臨的時候是該到了。


    德珍抬眸掃了一眼紅玉,問道:“送膳食的人,可有留什麽話?說皇上今日要去誰那沒?”


    聽到問話,紅玉不由一怔,未料到德珍一下便猜出她曾向送膳食的公公打探過消息。震驚之後,她自不敢有半分話語不祥,忙迴道:“迴小主的話,皇上沒讓人給您留話,也沒說要去誰那。不過奴婢向送膳食的公公打聽過了,皇上今晚十之八九應該會去佟貴妃娘娘那。”


    去佟貴妃那?


    不應該如此。雖然佟貴妃正值新冊封,玄燁昨日也夜宿了皇後的翊坤宮,按理說今夜是應當駕幸承乾宮,但作為一個擁有三千佳麗的帝王而言,在相伴了十幾年的女子與欲得而未得的新人之間,他即使情感偏向於那位相伴朝夕的人,意念卻會不由自主的偏向正令他有新鮮感的新人。


    尤其是從那****婉拒侍寢,至今已是第四天,玄燁一直沒在她眼前露麵,卻不忘時時賞賜。由此可見,她當日的欲擒故縱不可謂不奏效,玄燁今日不論招何人侍寢,都將來她的同順齋一趟!


    心念轉動間,德珍已計量定,她安然的用起膳食。


    一時食畢,德珍一改半月來養成的午覺習慣,命秋林熬湯水以備她沐浴更衣。


    這次沐浴,她效仿漢成帝的皇後趙飛燕以“澡身之粉”沐浴,使全身肌膚光滑細嫩;再以她曾讀過的一本記載世人所稱藥王的孫思邈所寫“備急千金藥方”的藥材,放入水中熬成沐浴之燙,因此方中藥物多屬香類中藥,具有強烈的香氣,她沐浴後便可在肌膚上留下持久的清香。


    以上兩種沐浴法在身上應過,德珍從沐浴桶中走出,滑膩光澤的肌膚,猶似體內生香的清芳,令秋林一幹人等吃驚不已。


    紅玉性子屬三人中最活潑的,見狀,忍不住訝然道:“原來小主兩日前讓奴婢去禦藥房尋那些藥材,竟有這般作用!”


    德珍笑而不語,穿著白色中衣,坐到梳妝台前,看著鏡中麗人,莫名想到一句“女為悅己者容”的話,心中不禁怦然一跳,臉頰也火燒火燎的燙。於是,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她開始對鏡梳妝。


    不過雖說是梳妝,德珍也僅僅是娥眉淡掃,幾乎看不見上妝的痕跡;一頭青絲也就隨意挽了個小把頭,隻在右邊髻上戴了三串並一支的大紅珊瑚珠,僅此而已。


    見德珍梳妝妥當,秋林按著德珍的喜好,捧來一身淺藍色宮裝,卻不及服侍德珍換上,已被吩咐撤下:“今兒,我不穿它,你將那套水紅色遍繡金石榴花的袍子取來。”


    秋林一貫不多話,最常是隻聽不語,此刻聞言卻不由多舌一句:“小主不是一向喜歡素淨的裝扮,怎麽要……?”話沒說話,猛然意識到自己已是逾越,忙福身領罪道:“奴婢逾矩,望小主降罪。”


    德珍不在意一笑,看著鏡中初顯麗色的自己,淡淡道:“素淨久了,豔麗一次,說不定有意想不到的結果。”說著看了一眼仍不敢起身的秋林,說:“你去拿那件過來吧。”


    秋林自不敢再多言,忙下去取了水紅色的宮裝過來,小心服侍德珍換上。


    一應俱備,德珍猶覺不夠,鏡中女子是有幾分豔色,卻依舊多為清麗淡雅,她不覺輕蹙眉頭,赫然看見眉心略有皺褶,當下心念一動,即命喜兒取來畫筆,研以胭脂混水為顏料,著手在眉心間畫上鮮紅的六瓣宋梅,方滿意一笑。


    彼時,便真為一切俱全,隻待玄燁的駕臨。


    然而,等待意味著什麽也不能做,唯有等,等待你所要等候的人與事。


    是夜,一更天過半,宮中早已是寂靜無聲。


    永和宮內也一如往常般的燈火滅去了大半,隻有同順齋依舊是燈火煌煌,照如白晝。


    德珍微伏在東暖閣的書案上,奮筆疾書,卻每每不過開頭的寥寥數語,便已舍棄。


    不知覺間,東暖閣的地上已滿是丟棄的宣紙團。


    又一個廢棄的紙團隨意丟在地上,恰好落在持著一盞六角羊皮宮燈入內的小許子腳前,他忙不迭挪腳後退,不經意發出一下“嗬”的極輕聲響。


    德珍聞聲抬頭,神情淡淡的看了小許子一眼,問道:“什麽事?”


    小許子猶有一種擾人清靜的尷尬感,他嘿嘿訕笑幾聲,持著燈走上前道:“小主,這案上的燈火不足,仔細傷了眼睛,奴才想著還是給您換盞亮些的!”說時撤換下案頭一台金漆坐燈,人卻依然侍立在旁不見離開。


    “退下吧。”德珍頭也不抬道。


    小許子心下狠狠一橫,大著膽子輕勸道:“小主,時辰也不早了,不如讓奴才將這屋收拾了,您讓秋林她們服侍了睡下,可好?”


    德珍默然不語。


    小許子隻有無奈一歎,持著金漆坐燈輕手輕腳地退下。


    不一時,東暖閣內又恢複了原本的沉寂,德珍的心卻怎麽也不平靜不下。


    她,心煩意亂,不知所從。


    亦不知此刻的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心緒,是為了她算有遺策而失望難平,還是為了玄燁沒來而輾轉難寧。


    她還十分清楚,現在應該熄燈就寢,應該再謀他策,而不是與自己較勁。


    可是人總有失控的時候,一如此時的她,竟伏首在案間,疾書著她也不知的語句。


    自嘲一笑,這是何苦哀哉?


    從被納進後*宮的那一刻起,她便已深刻的認識到聖心難測,及那做皇帝的女人除了享受富貴榮華外,就是需於迢迢無盡的寂寞為伍。


    搖頭失笑,罷了,罷了,既然清楚明白,何必庸人自擾,平添無端愁緒。


    正欲停筆,有腳步聲轉入室內,德珍拿筆探入一旁的青灰釉海棠式筆洗裏隨意清洗毛筆,一邊又微笑道:“好了,小許子你別勸了,我這便歇下去睡。”話落未有迴應,片刻,卻有人在吟道:“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1”


    這個聲音,這首詩詞?!


    德珍錯愕抬頭,來人不是小許子,竟是玄燁,她震驚的低唿道:“皇上……”


    聞言,玄燁深深地看了德珍一眼,卻又無視德珍的驚詫難抑,徑自再拾起地上一個紙團,展開念道:“紫藤拂花樹,黃鳥度青枝。思君一歎息,苦淚應言垂。2”他念完,凝眸望向僵然佇立書案後的德珍,眸底深邃似幽潭,一眼卻是望不見底。


    德珍胸口猛然一跳,慌亂蔓及所有神經,眼見玄燁又拾起另一個紙團,她連忙快步上前,雙手扶膝深深拜下:“請皇上降罪,臣妾迎駕有失。”說罷,飛快的抬眸看了一眼玄燁手中廢紙,急忙解釋道:“這些不過是臣妾胡亂所寫,並沒有何思何念,就隻是……隻是……”


    一時詞窮,德珍惶急不已,卻再聽紙團展開之聲,她將下唇一咬,索性跪下懇求道:“皇上,您別看了。”


    一聲微顫的乞求聲落,德珍當即麵紅耳赤,情難以堪的低低垂首,心下卻猶自懊悔不迭:她怎就書下此類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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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清宮隻分早晚膳,早膳多在早上六、七點鍾,晚膳卻是在中午十二點到二點,相當於現在的午飯時候。


    澡身之粉:即含了豆粉合藥製成的,用以洗頭洗臉洗澡,可讓皮膚光澤。


    1注解:詩為《春怨》,是唐朝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寫的。詩明雖含“怨”字,卻是表達著一個少婦對丈夫的深深思念,甚至期望夜裏做夢一直做下去,夢中便是與丈夫的相見。


    2注解:詩為《玉階怨》,是南朝的一個詩人所寫。這首詩是寫一個宮中的中年女子,感歎大好春光無人共享,美好的年華無人顧惜,並感歎自己的身世雲雲,總歸就是思念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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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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