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楊的藥很有作用,等次日德珍醒來時,身上病發作的更厲害了。小許子將她的病情上稟了佟妃,佟妃紆尊降貴的來看她,見她虛弱的躺在床榻上,麵上泛著異樣的潮紅,輕拭了拭眼角寬慰道:“你本該正是盛寵的時候,偏生又病倒了。我看你這個樣子,倒與福英病得相似,莫不是讓她給你過了病氣。”


    德珍掙紮著起身,眼睛濕濕:“累娘娘擔心,是嬪妾福薄,怨不得他人。”


    佟妃止了德珍起身的動作,搖頭道:“罷了,不提她,你好好養病,早日康複再複聖寵方是正理。”


    德珍輕聲應了,又說了幾句話,便很是疲乏。


    佟妃因此也不多留,特意指派了一名從五品的太醫為德珍治病,就迴了她的迎翠殿。


    宮中從來便是一個見風使舵的地方,見這一天玄燁雖沒有來看她,卻在前一晚送上好的藥材,以及佟妃待她如此親厚,自然不會再有人胡亂生謠,也沒有人對她越級晉封有過多微詞。


    然而,在名醫與上好藥材的雙重作用下,德珍的病情仍不見有半分的好轉,反是整個南織堂終日泡在藥海中,漸漸地讓人對南織堂進而遠之。起初的時候,還是有幾名低階嬪妃來探過病,見三四日過去德珍病得越發厲害,玄燁也沒再賞賜過任何物什,便不再來了;到了後麵,就連一些宮人也不願到她這裏來。


    如此,她從被人津津樂道的新寵,成了乏人問津的無寵嬪妃。


    轉眼到了中秋,太皇太後賜宴瀛台,王公大臣、嬪妃命婦皆在受邀之列;而德珍臥病在榻,自是不能前往。


    在月圓人團圓的中秋佳節,對著繁華勝景的瀛台,卻隻能獨處是何等的淒涼?於是小許子他們早準備各色的果品;秋林還應景的用以肉盡的蟹胸骨八路,或擺列為花,或綴為蝶,以示巧。


    以上種種心思,都是他們為了自己而做,德珍自然明白,心中不免湧起陣陣暖意。故而拿了銀子給小許子,讓他在中秋當晚置辦了一桌酒菜,以供他們主仆五人共度佳節,不想倒惹了小許子等四人熱淚盈眶,感激涕零。


    是夜,迎翠殿宮裏甚是冷清,大部分人都去了瀛台;南織堂卻戶門緊閉,堂內正是歡慶正濃。


    一時,佳肴食畢,桌上杯盤狼藉。


    珍讓秋林攙著,站在窗子底下,遙望夜空月亮圓滿明朗,不禁想起去年的中秋夜,她與家人在庭院中吃蟹賞月,還有小侄子承武一手拿著母親親手做的月餅,一手拿著大哥在夜市上買的刮打嘴兔兒爺滿院子的跑。


    正想得出神之時,小許子走過來對德珍說:“小主,您想什麽這般出神?”問完,見德珍神色向往的望著外麵,心思一動即道:“主子您在榻上躺了整整七天,趁著今日月色極好,您看著精神也不錯,不如出去走走。”


    德珍有所顧忌,便搖頭笑了笑:“不了,迴暖閣吧。”這話是對秋林吩咐的。


    秋林仿佛知道德珍的顧忌,附和小許子的話道:“小主您喜清靜,今兒正好人都去了瀛台,不如就出走去去,索性出去走一下也好,權當散心。”


    任他兩左一句右一句的說,德珍不由來了興致,想著不到深夜宮宴不會結束,她也正好還沒服用第三顆藥,人確實有些精神。遂想了想,笑允道:“小許子你去拿路燈,前麵引路。”


    聞言,小許子和秋林相對一笑。


    小許子高興地答應一聲,旋即轉身就去。


    秋林卻叫住他,道:“入秋風大,小主久病未愈,出門還是得穿了披風才是。”


    小許子嘿嘿一笑,讚道:“還是秋林你細心。”


    不一時,小許子提著一盞小小的六角羊皮宮燈,手挽著一件藕色素綢披風複命而迴。


    留了紅玉、喜兒照應南織堂,德珍就穿了披風,帶著小許子、秋林走了出去。


    月色皎潔,四下裏很安靜,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桂花香氣。


    沒有濃濃的中藥味,觸目隨及,是籠罩在似水月華中仿若月宮的西苑,讓德珍不由自主地沿著一路假山林子走去,不覺走遠。可她身子還在病中,走了這一會兒,早已累了。


    小許子見狀,四處一看,並無休憩的涼亭,便道:“小主,您在這等一會兒,奴才去找找附近有沒有亭子,給你歇腳。”


    德珍點頭,小許子立即一股煙兒的竄入林道。


    德珍失笑,抬頭看見前麵架著一座低矮的漆紅木橋,對岸有一樹紅白相間的花,樹枝斜伸到水麵上,借著皎皎的月光,能看見水裏倒映的一樹花影。彼時,颯颯秋風正一陣緊過一陣,這一樹花,被風吹的花瓣撲撲簌簌的落下。不過一會兒,搖曳著花影月華的水麵上,落了一片半白半紅的花瓣。


    看見如斯景致,德珍如何不被迷花了眼,她目不轉睛的望著“水影花落”的一幕,隔開秋林的手,吩咐道:“你在這裏等小許子。”說罷不等秋林迴答,忘情的走上漆紅木橋,撐著欄杆,近距離的俯視著一灣流水搖影。


    橋上風大,花瓣漫天,鬢發亂拂,她漸漸睜不開眼,不得不扶著欄杆走下紅橋;獨自徘徊在這株花樹下,凝望著這流水花落去,不覺俯身拾起一片花瓣,感歎的想:曆經幾朝依舊繁盛不衰的西苑,尚且有這樣寂寥之地,隻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孤橋,一株被人遺忘的花樹。而這花樹猶沒如此,仍叫人遺忘,還在花期,便已流水花落去。


    隨風散去手中的花瓣,看著那花瓣順水流逝,德珍眸中一暗,那她呢?是否也會在碧玉之期,凋零於此?


    甫想到這,德珍便是失笑搖頭,暗自一哂,真是“病”了太久,竟然開始悲懷傷秋了。


    斂下對未來迷惘的思緒,德珍旋身,欲過橋迴到對麵的岸上,卻方抬頭,驚見一個高大的人影立在不遠處的花樹下,默默的看著她,也不知在那看了多久?德珍大大吃了一驚,直覺的對樹影下看不清麵貌的人心存惶然,她下意識的腳步往後而退。


    “站在!”立在樹影下的男子陡然出聲,話語不怒自威,帶著多年身居高位的別樣氣勢。


    德珍猶自驚惶,隻想到她身為嬪妃,讓一個陌生男子見到,必對自己不利!也不知這人是出席宮宴哪一位王公大臣,竟敢在西苑肆意行走!


    見德珍仍有向後退的趨勢,又眼看德珍離身後的流水隻有一步,情急之下男子隻得現身,疾步走出樹影阻止道:“德常在,小心失足落水!”聲音嚴厲。


    德常在?這人竟認識自己!


    德珍剛意識到這,就看清那男子的樣貌,不禁一呆。


    ————


    刮嘴打兔兒爺:北方中秋的時候,市麵上專門賣兔兒爺給孩子完。這裏的刮嘴打兔兒爺是一種土塑的兔子像,腔內中空,安上可以活動的嘴,中間係線,在下麵扯線,則唇即亂搗,便因此而得名。


    路燈:雖然不好聽,感覺就像現在街道旁邊的路燈,但在那時拿在手裏引路的宮燈就叫路燈。


    ps:下一章有事發生,當然不是遇見的這人,是另有事情的說。^_^。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世榮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木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木子並收藏盛世榮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