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後半夜,她們三十四名新宮女蜷伏著雙腿睡,幾乎徹夜未眠。


    翌日四更三刻,正秋的清晨黎明剛破曉,院子裏已有叫起聲傳來。


    這會睡意正濃,德珍卻隻得強打著精神睜眼,見青灰色的天光透窗而入,對床的玉玲還酣然在睡。因憐惜玉玲昨夜受的委屈,她也沒叫醒玉玲,便獨自去院子裏打井水洗漱。此時,院子裏的水井處已排了長隊,嬌生慣養的新宮女們,一個個吃力的打著井水,卻沒有一人敢使小性子,最多隻是嘀咕抱怨幾聲。


    默然看著這一幕的德珍,知道這是昨晚的震懾所至。


    *


    清晨的井水透著刺骨的冰涼,卻很有作用地讓玉玲清醒,她慵懶地揉著眼睛坐起身,向立在窗欞下的德珍抱怨著:“珍兒姐,這麽涼的水,怎濺到人家臉上來!”


    德珍對著一尺見長的小麵鏡,結了一條烏油油地發辮,轉頭一笑:“不用它,你能醒嗎?再不起來收拾,晚了,可又得吃條子!”


    玉玲對昨夜心有餘悸,德珍的話竟比那透涼的井水管用,倒讓她立馬穿衣起身。


    待她二人收拾了隨眾趕去前院,將好五更正,一輪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


    然而前院寬闊的露天場子裏,她們沒有見到容姑姑,隻有一組暗紅椅幾正對她們。


    立在椅幾左右的兩名宮女,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對她們說:“姑姑貴人事忙,暫且不能過來,就由我倆陪你們等。”


    “喳。”心下雖頗有微詞,作為新宮女的她們唯有恭敬應聲。


    秋晨,天冷露重,北風時時吹過,帶來陣陣涼意。


    秋日,天高氣爽,和風偶有拂過,掠來一絲舒爽。


    時間緩緩地溜走,她們在此列隊等候,不覺已有半個上午。


    德珍低著頭立在三十四名新宮女中,目不斜視地盯著大青石磚的地麵,盡量讓自己不去注意雙足的疼痛。可十寸高的花盆底子,讓在家穿慣平底繡鞋的她,實難忍受腳上的疼痛。為了分散注意力,德珍將眼瞥向一旁,有好幾名新宮女的雙腿都在發抖,雙手緊緊攥著衣袖而不自知,看得出她們也忍耐的十分難受。


    不再看,德珍垂下纖密的眼睫,兩抹剪影投在她白皙若瓷的肌膚上;也有融融的陽光照著她,在她臉上籠了一層薄薄的金光,將隱忍的汗珠映得晶瑩閃耀。


    時間又過去了大半個時辰,耳邊隱隱可聞低低地泣聲,德珍全身也漸漸地發起顫。


    這時,宮女平板的聲音終於響起,在這一刻這聲音宛若天籟:“姑姑到——”


    欣喜的騷動在新宮女中蔓起,德珍飛快地抬眸掃了一眼前方,容姑姑還穿著昨天那身衣裳,含著端然合宜的清淺笑容,帶了兩名小宮女款款走來。她安安詳詳的走著,絲毫不見讓她們久等的愧然。她一直走到紅椅那坐下,一邊的宮女隨即不慌不忙地捧上一盞茶,她接過輕輕地沾了下唇,便擱在了一旁的高幾上,目光溫和地看向她們。


    她們一接觸到容姑姑的目光,立時全低眉斂目的安靜下來。


    容姑姑應該滿意她們的敬畏,素顏的麵上笑意似深了一分,她緩緩開口:“你們昨天剛離家入宮,又都是一群小姑娘,想來還念著在家裏麵,也不知昨夜睡得可好?若哪裏有不習慣的地方,就跟我說,我會盡量照應著來的。”


    德珍聽得一震,幾番忍耐才沒抬頭。


    容姑姑如此關心備至的聲音,如和煦的春風一樣拂過她們,使人完全不會將昨夜的事與她想在起,又或者隻是他人冒了她的名作亂而已。但經曆了昨夜的她們都明確知道,眼前的容姑姑並不是麵上的溫和,因而猶豫躊躇了片刻,她們齊齊福身迴道:“謝姑姑關心,我們一切皆好。”


    容姑姑和悅一笑:“一切都好,這就行。”


    一個“行”字落,她輕抬左手,便有左邊的宮女矮身攙起。


    她攜上宮女的手,碎步在她們麵前徐行而過,慢聲細語也自她口中而出:“在這宮裏,樣樣都要講規矩,尤其對於宮女而言,得遵守的就更多。首先是入睡的睡姿,其次是立、行、坐。比如這立:待以後到了各宮主子那,作宮女每日必將遇到,也是遇到最多次數的,就是立……”


    容姑姑一字一字清晰地向她們講敘,她們懷揣著對她的敬畏專心地聽教。


    這樣日複一日的日子,時光如白駒過隙般,半年光景轉瞬即逝。


    院子裏黃了又落落了又抽新芽的老樹,是這時間流走變化的見證,而唯一不變的是容姑姑總不溫不火的淡敘聲音:“今天就到這吧。等晌午用了午飯,就早些過來,下午我帶你們去織辦處那塊去量體做衣。”


    宮裏每年二月初春的時候,會給宮女每人賞四套衣裳,從頭上到腳下一應備齊。


    年輕女兒家,誰不愛新衣?何況又是這期盼已久的?


    頓時,歡喜的笑顏躍上一張張朝氣蓬勃的年輕麵龐,抑製不住的交頭接耳聲自宮女們唇間溢出。


    如斯簡單而明快的笑聲,隨著料峭的寒風吹入容姑姑的耳內,她驀然停下離開的步子,迴身淡淡地瞥了她們一眼,以如敘家常的口吻笑道:“今兒不過是二十一,離月底還有好幾日,看你們樣子下午是還想習課。要不,今下午我們就別去了,等月底再去可行?”


    聞言,還和身邊同伴嬉笑的宮女忙端然而立,趕緊福身道:“姑姑息怒,奴婢們知錯。”


    容姑姑看著眼前緊張萬分等她發話的新宮女們,一向不見情緒的眸中笑意一閃,繼而轉身,默然離開。


    卻不知這一閃而逝的笑意,正好落入抬眸的德珍眼裏。


    德珍不禁迴想起這半年裏,容姑姑對她們這些新宮女雖嚴厲,卻從未欺辱過她們任何一人,更是悉心教導她們宮中的一切。


    若是這樣,也許容姑姑並不是她們背後戲稱的“笑裏藏刀”……


    德珍正思緒中,還不及深想下去,玉玲一把抱住她,蹦跳著歡暢大笑:“可以做新衣,還可以出去!珍兒姐,你聽見沒,我們終於可以出這裏了!”玉玲邊跳邊笑,快樂的笑聲與周圍新宮女們的笑聲交織在一起,令她也不覺受了這笑聲的感染,忍不住拋開一切宮規教條,加入她們的肆意開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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