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番外)


    新秋深夜微涼,斜風卷雨而落,我一身白布素衣默默從設著幾筵的大殿靈堂退出。一路略低著頭,對跪在殿外丹墀延至宮門哭靈的眾人視若無睹,徑自繞過正殿右門外一丈餘高的招魂丹旐,快步走下廊廡一側的石階。


    廊簷下垂掛著一隻隨風搖曳的白紙燈籠,慘白的一抹光,恍恍惚惚地映在被雨水浸濕的地麵上。


    我不顧地麵路滑,踏著三寸高的花盆底直接踩下,輕柔的細雨絲絲落在臉上,我依然沒有理會,隻是焦急萬分地四下睃尋。今晚夜黑風高,入眼之處全是一片模糊,如何尋得見人?耐不住心中急切,尋等了一會兒,就欲舉步離開。


    沒走上幾步,迎麵碰上慌忙跑來的秋華,她見我一人孤身立在雨中,忙不迭打開手中的油紙傘為我撐著,自責道:“都怪奴婢辦事不利,多費了一些時間,讓主子在這淋雨。”


    不過疏疏落落的幾滴小雨而已,就是瓢潑大雨也澆不息我此刻的心切,又豈會在乎淋這一時半會兒的雨?我不在意地搖了搖頭。


    秋華在我身邊也有十年,她知我現下有多麽急切,彼此的默契讓她不需我說,已邊引我去後院東偏殿邊道:“主子,那裏沒什麽人看著,僅有的幾人也讓奴婢打發了,現在殿裏隻有四阿哥和他身邊的小太監張保。”


    我依舊不作聲,隻攀著秋華撐傘的手,匆匆走向後院。


    這時,身後悠悠傳來一聲嬌柔的笑語:“妹妹,如此倉促不知欲往何處?”


    我臉上神色一僵,轉過身,怡然一笑而反問:“那,姐姐來此又欲以何為?”


    她不答,搭著隨行宮人的手,不徐不疾地走向我,花盆底子在這條通往後院的幽僻巷道踏出“噠——噠——”地清脆響聲。當第八聲響過,她走到我麵前,伸出一隻如玉無瑕的纖纖柔荑,指壓在我的右肩,全然不在意夜空飄著的細雨,從油紙傘下探身而出,湊在我耳畔以僅兩人聽見的聲音,輕輕一笑:“妹妹此時去獻殷勤,是不錯。不過容姐姐提醒一句,生恩不及養恩大,這可是四阿哥親口說的。”


    她一字一字對我低語,說完,那雙丹鳳眼微微一挑,嫵媚而陰冷地盯著我。


    一語戳中我最深的痛處,使我在這一瞬間臉色猝變,繼而側首,輕輕撥開她那隻洗了丹蔻的素手,看著她毫不示弱的輕笑道:“姐姐的提醒,妹妹銘記在心。不過也容妹妹提醒姐姐一句,四阿哥終歸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這血濃於水的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即使我隻有一刹那的臉色微變,也未逃過她一雙精描細繪的鳳眼,因而她笑意深了些許,直身又嫋娜立在她那把油紙傘下,含著一絲懷疑口吻輕輕“哦”了一聲,笑道:“姐姐就在此,祝妹妹與四阿哥母子情深。”


    我頷首不語,搭上秋華的手,轉身揚長而去。


    知道她還在身後看著,我將脊梁挺地筆直,一步一步徐徐走向後院。


    跨過前後院相連的漆紅窄門,轉腳向東,我的身影消失在窄門後。


    “主子,您沒事吧!?”秋華感到我抓在她手腕處的手,似乎冷得瑟瑟發抖,以為是我淋雨受涼所至,她頓時一臉的焦灼與擔憂。


    我張了張口,本想出聲告訴秋華沒事,卻陡然失去說話之力,隻是望著東偏殿發出昏黃柔光的窗口,思緒兀自飄向十三年前,我初進宮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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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秋:農曆七月。


    喪服,皇室一般是縞衣,文文裏不用縞,是因為縞有絲質一類的意思。但是孝莊殯天的時候,康熙下令以後喪服全部用布,所以這裏寫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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