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將軍。”


    陳登年輕敏銳,當發現呂布歸來,搶先起身行禮,而旁邊坐著的陳珪,一副老態龍鍾模樣,顫顫巍巍起身一半又落下,跟著微微點頭致意。


    陳珪故意賣老,呂布並不介意,但他想起高順的人走空,便猜出陳家父子提前來了。


    究竟是內鬼通風報信?還是兩人有別的事情?呂布掛著帶滿問號的臉,不鹹不淡地問:“二位,有事?”


    “聞聽將軍死期將至,特來吊喪!”陳珪捋白須微微點頭,如老中醫般端詳病患。


    呂布原本聽了陳宮提點,對徐州陳家已內心生恨,好不容易在路上調整了心情,卻不想進門就遭到陳珪語言攻擊,頓時就像吃了蒼蠅般難受。


    腦門一黑,喜形於色。


    “大夫,何出此言?”呂布冷聲迴問。(大夫,本為古代官名,後泛指官僚階層,用法類似稱唿領導、老總等)


    陳珪挪了挪被壓褶的衣袍,再徐徐說道:“溫侯初掌徐州根基不穩,讓劉備居小沛以為掎角,南可拒淮南袁術之兵,北可防兗州曹操之眾,本來是上上之策,但將軍自斷臂膀,豈不是死期將至?”


    “斷臂?”


    麵對堂內陳珪倚老賣老,呂布便居高臨下矗立門口,根本沒有入內‘受教訓’的意思。


    “小沛便是下邳臂膀,袁術與溫侯結親在前,派紀靈攻打小沛在後,如此明顯的斷臂之計,莫非將軍看不出來?”


    “袁術與劉備本就有隙,兩家之間的相互攻伐,與呂布嫁女有什關係?大夫言重了。”


    陳珪夾槍帶棒的揶揄,被呂布直接懟了迴去,同時也表明了立場,隨便袁術、劉備怎麽鬥,自己兩不相幫。


    “此言謬矣,以淮南軍力之盛,恐怕將軍與劉備合力,也未必能敵,一旦被袁術襲破小沛,徐州則...則危...”陳珪說到激動處,後麵開始吞吞吐吐。


    “則危矣...”呂布見陳珪模樣,忍不住出聲補全,但緊跟著駁斥:“我與袁術結為姻親,即便劉備為其所滅,關徐州危亡何幹?”


    “哎呀,將軍好糊塗哇,父子兄弟尚能反目,何況區區姻親?素聞袁術欲稱帝,難道他會無意徐州?那時袁術必為百姓唾棄,將軍也成了反賊親眷,天下哪裏還容得下你?”陳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呂布覺得非常刺耳,他認為陳珪說出‘父子兄弟反目’,似乎在內涵自己誅殺丁原、董卓,心說這老賊真以為我好脾氣?


    那黑廝憑本事罵罵便罷了,你這老家夥憑什麽?


    “徐州危如累卵,請將軍早拿主意,別說袁術無意徐州,那廣陵郡就是例子...”見呂布不說話,陳珪繼續趁熱打鐵。


    “大夫心係徐州安危,所以就指使你從弟,暗中破壞我和袁術聯姻?真是大仁大義啊。”呂布帶著誅心之語,突然大步向內走去。


    “公瑋(陳瑀)?”陳珪尚不知糧草遇襲,所以聽得當即怔在原地。


    陳登見呂布氣勢洶洶,擔心父親是不是說錯了什麽,急忙起身迎了上去擋住,拱手謙卑地問:“呂將軍,您剛才說什麽?我從叔...”


    呂布個頭比陳登高許多,見對方擋在自己身前,便俯視冷笑:“數日之前,在下相縣境內,袁術的聘禮船隊,被你從叔一把火燒了,十餘萬斛糧食都喂了魚蝦,你們作何解釋?”


    “不能吧?”


    陳登聽後立刻否定,但見呂布言之鑿鑿,語氣便不那麽堅定,他身後坐著的陳珪,就像吃了‘蓋中蓋’一樣,很麻利地站了起來,一掃剛才的老邁模樣,並用質疑的眼神盯著呂布。


    呂布餘光瞟到陳珪的舉動,又冷冷地補充道:“徐州各地近來收成差,營中將士每日都吃不飽...我平生最恨糟蹋糧食...”


    “溫侯的情報沒問題吧?公瑋昔日敗給袁術,所剩不過千餘兵馬,至今都沒安身之所,哪有能力去燒糧船?”陳珪率先冷靜下來,立刻提出心中質疑。


    原來陳家父子坐著,呂布就居高臨下站立,現在對方站了起來,他又借著‘勝利者’的氣勢,大步走到主位坐下。


    “袁術隻三四百兵護送,陳公瑋千餘兵馬還不夠嗎?”


    “人言捉奸拿雙、捉賊拿贓,既然溫侯說是從叔所為,莫非抓到了俘虜人證?”陳登思維敏捷、反應極快,他推斷即便是陳瑀所為,在兵力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是不會留下俘虜的,隻要死不承認就沒事。


    呂布捋須看著陳登,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從叔兵多馬快,又是在夜裏放火偷襲,袁術的人哪裏去抓俘虜?能活下幾個指認就不錯了,元龍(陳登)以才思敏捷著稱,應該明白遊走於廣陵邊緣的兵馬,會是誰的軍隊吧?”


    “呃...廣陵大半被袁術占據,會不會是他為了對付劉備,又不想給將軍兌現聘禮,故意派人自燒自船,用一石三鳥之計,滅劉備、絕糧悔婚、誣陷我從叔,實際船上根本沒糧?”


    陳登這邊話剛落音,陳珪便報以肯定的眼神,好像在說吾兒迴答得妙。


    “袁術自燒自船?以淮南豐腴的人力物力,至於用這般下作手段,大費周章去誣陷陳瑀?而且還要搭上我女兒的名聲?”呂布虛起眼連續反問,語氣已變得相當不客氣。


    “溫侯勿惱,諸侯間爾虞我詐,元龍所言並非不可能,咱們應該小心去求證。”陳珪先是陪著小心行禮,然後又顫顫巍巍的,被陳登扶著坐迴原位。


    “元龍顧慮的確周詳,但袁術的糧船並未全毀,剩下八艘已被張遼接迴,船上所載糧食此時正在碼頭卸貨,那船上無糧的推論就...”


    “這...也隻能證明這幾艘船上有糧,那些沉入泗水的船上不好說,應該派人去打撈查證。”


    陳登秉承著死不承認,無論呂布的言語多麽犀利,他都能從中找到漏洞辯解,隻要對方沒有實質性證據,就與陳家人沒關係。


    “元龍讓誰去打撈?總不能讓我餓著肚子的將士,去泗水中打撈吧?況且今夏雨多,秋水泛漲...”


    陳珪見呂布今日咄咄逼人,自己這邊又的確理短,便起身打斷曰:“溫侯不必說了,今日爭論毫無意義,既然將軍營中缺糧,我父子還是立刻迴家去,想辦法湊些糧食給將軍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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