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鄭一毅鄭太守的身上查起,就算‘望月樓’的背後有再大的勢力支撐,我們眼下破案所需要的突破口,到鄭一毅這種程度,就已經足夠。破案要緊,無衣,找到足以讓這個鄭一毅開口的真相和證據。”


    沉吟片刻,蘇墨軒對著無衣吩咐出聲,話語之中,滿是深思熟慮的味道。


    將隱藏在“望月樓”背後的貓膩徹查清楚固然十分重要,隻是這連著數年幾任太守共同積累下來的秘密,卻並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夠查得清楚的,更不是在短短幾日之中,便能夠輕而易舉化解的。


    然而,人命關天。


    比起徹查武華城中隱藏的貓膩與黑暗來說,作為刑部侍郎的他,更為關注的,自然是將連環殺人案件及時的偵破,將逍遙法外的兇手及時地捉拿歸案,以保護那些本不該隨意被人殺害的生命。


    盡管,那些受害者自己未必無辜,但卻終究是輪不到隱匿在暗處的兇手,私設刑堂,私自對他們進行審判與虐殺。


    “是,屬下遵命。”


    雙手抱拳,一襲青衣幹淨爽利,無衣應聲而答,幹脆利落。抬起頭來看著站在麵前的蘇墨軒,他繼續出聲說道:“蘇侍郎、顧小姐,兩位請放心,五年前那個沒有結果的命案,屬下也會盡快地去查清楚。”


    “這個拿去。”


    無聲地點了點頭,蘇墨軒隨手從腰間拿出一塊不大不小的銘牌遞到了無衣的手中,清淡的容顏上沒有分毫的表情變化,他對著轉身離去的無衣那硬朗爽利的背影,淡淡的出聲,“小心一點。”


    離去的背影沒有絲毫的停頓,然而眸色銳利的顧白羽,卻是沒有放過無衣背影中的那微微一僵。


    轉過身子看向站在身旁沉默不語的蘇墨軒,顧白羽分明看到,他那向來淡漠無情的眼眸中,浮現起的歎息之意。


    “上次你出城時代替你的那個暗衛,是不是無衣的兄長?”沉默片刻,顧白羽終究是詢問出聲。


    不是她有意想要去揭開蘇墨軒深埋於心的傷疤,隻是身為醫者的她深深的明白,並不是所有的疤痕,都可以單純的留在那裏,被時間掩蓋,然後等著它自己慢慢消散。


    有些傷疤,越是不敢去觸碰,越是想要遮遮掩掩,反而會越噬越深,越散越大,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撕揭開來,塗抹上殺毒的酒精,狠狠地疼上那麽一次,便能徹徹底底的,好個痛快利落。


    無聲地點了點頭,蘇墨軒沒有收迴自己那落在房門之上的目光,漆黑的眼眸微微的眯起,似是在迴憶,又似是在歎息。


    “無衣是個孤兒,那個人不是他親兄長,但勝似他親兄長。”沉默半晌,蘇墨軒方才緩緩的開口出聲,清冷的嗓音中微微染上了幾分沙啞,他轉迴頭來,定定的看向顧白羽。


    波濤洶湧。


    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染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蘇墨軒就那麽定定地看著站在麵前的顧白羽,仿佛她便是自己溺水時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看著她,心中的痛意便能緩緩減少;他看著她,那潛藏的傷疤便能慢慢的愈合。


    “無衣的名字,讓我想起了前世上學時,曾經學過的一首詩歌,”抬手慢慢地將蘇墨軒的大掌拉在手中,顧白羽緩緩張口,輕輕吟誦著,那穿越千年時光的詩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聲音清淡飄遠,顧白羽的眼眸中,盡是認真的神色,她抬眸看著眼前麵色微動的蘇墨軒,吟誦的聲音停了停,方才一字一頓的鄭重出聲,道:


    “墨軒,他們願意為你出生入死,不是因為你是刑部侍郎,也不是因為你訓練了他們,給了他們衣食住行,他們心甘情願的守在你的身邊,隻是因為,你們是兄弟。


    你為他們做到了別人不曾做到的事情,他們自然,也會為你去做他們永遠不會為別人去做的事情。”


    握著蘇墨軒的大掌的右手沒有鬆開分毫,顧白羽那明若秋水的眼眸中,充滿前所未有的鄭重,沒有勸解,也沒有安慰,她說了她心中所想,她隻是說了他們心中之所想。


    沉默,寂靜無聲的沉默。


    被顧白羽握在掌中的手忽然反轉而握,蘇墨軒強勁有力的手臂輕輕一帶,便將站在麵前抬眸凝望的顧白羽,深深地拉入到了自己的懷中。


    劇烈的喘息著,無言的沉默著。


    蘇墨軒隻是將她抱得很緊很緊,直到日落月升,窗外暗沉的天空中,綴滿最為璀璨明亮的星星。


    ——


    無衣在日落時分遞送來的消息,令蘇墨軒改變了想要半夜衝到鄭太守鄭一毅家中,審問他個措手不及的策略。


    眼下這起案件的輪廓,已經相當清晰的展現在他們的麵前。


    一切因果之根,皆是源於五年前的那場無疾而終的命案。


    被兇手殺害的三個受害者,不管出於何種原因,全都被牽扯並參與到了五年前的那場命案之中,而當時的“望月樓”,也成為那起命案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無疾而終的命案同無辜身亡的受害者,已經隨著武華城府衙卷宗的有意銷毀而隨風飄散,再也不為眾人所知,然而當年受害者尚且活在人世的親人朋友,卻始終沒有忘記當年之仇。


    耿耿於懷在心,潛藏多年,謀劃多年,終於挑選在如今這段時間,將曾經出手加害的人,一個一個的,全都折磨虐殺而亡,然後,繼續羞辱他們的屍體,令他們即便是魂歸黃泉,也走的不得安生。


    既然“望月樓”同他們手中亟待解決的案件,已經有如此之深的牽扯,無衣又直接言明了,“望月樓”背後隱藏著比鄭太守更為強大的勢力,那麽他們這樣直截了當的去連夜突擊審問,更多的,隻會是打草驚蛇。


    更何況,有了前麵的這三個受害者,連他們都已然將來龍去脈摸得清楚,更不用說,當年參與其中的其餘眾人。


    已然是風聲鶴唳,他們就無謂再雪上加霜的打草驚蛇。


    於是相攜著在客棧的酒館中吃過晚飯,連日來奔波勞累的蘇墨軒和顧白羽二人,便各自歸房,酣然入睡。


    一覺到天明。


    從夢中將顧白羽喚醒的,是屋外略顯淩亂的腳步聲。


    嘈雜淩亂的腳步聲紛紛,卻是盡數停在了顧白羽隔壁的房門之外,而房門之內睡著的,正是昨夜才與她互道夜間安好的蘇墨軒。


    “篤篤篤——”


    清脆而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門外壓低了嗓音的唿喚聲,正是昨日在他們麵前幾度情緒崩潰而理智喪失的章捕頭。


    “蘇侍郎,蘇侍郎,屬下是武華城府衙捕頭章明鬆,您起身了嗎?”


    刻意壓低的嗓音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急促,章明鬆側著臉龐貼上門框,下意識地想要去細聽屋子裏的動靜,卻是冷不丁的,被蘇墨軒從屋內打開的房門,向前閃了一個趔趄。


    “蘇侍郎,您起身了,”勉力穩住自己那就要向前撲倒的身子,章明鬆抬頭看著麵色淡漠蘇墨軒,強撐著臉色,對著他禮節性的出聲問道。


    “有正經事,就快點說。”


    清冷的嗓音中沒有絲毫的情緒,抬眸看著跟在章明鬆身後的幾個捕快,向來冷漠無情的蘇墨軒,還是略略動了一下心思,換了幾個好聽的詞說出口。


    “迴稟蘇侍郎,”顯然是聽出了蘇墨軒話語中的催促與不耐煩,章明鬆沒再敢用慣常的客套來耽擱時間,而是直截了當的,將這清晨急匆匆前來的原因,盡數出聲說給了麵前的蘇墨軒:


    “屬下剛剛收到消息,在城中酒樓‘望月樓’的後巷中,發現了第四具受害者的屍體。而第四個受害者,正是第三個受害者的兒子,豐華魁。”


    一字一頓,章明鬆將話說出口的時候,那充滿晦暗不明之色的眼眸,始終緊緊盯著蘇墨軒那神色淡漠的臉龐,不曾挪開分毫。


    “你們武華城的府衙,可是一同得著了這樣的消息?”


    俊朗容顏上的淡漠之色沒有絲毫的變化,蘇墨軒淡淡的開口,卻是詢問了一個與案件似是有關,又似是無關的問題。


    “迴稟蘇侍郎,屬下剛一接到消息,便直接到您這裏來報告了,鄭太守那裏,屬下稍後會差人去送信。”


    顯然是頗為明白蘇墨軒詢問話語中的深意,章明鬆放在挎刀上的右手不由自主地緊握刀把,他眸色嚴肅而認真的看著蘇墨軒,語氣中沒有絲毫的遲疑。


    “那就麻煩章捕頭先維護好拋屍現場的秩序情況,蘇某隨後便到。”漆黑銳利的眼眸從章明鬆的臉龐上劃過,蘇墨軒收迴自己研究的目光,語氣平淡依舊的出聲吩咐。


    “是,屬下遵命。”


    握著挎刀的右手再度緊了緊,章明鬆微微欠了欠身子,語帶恭敬的應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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