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敲門的人,是從皇宮中快馬加鞭而來的藍衣侍衛。


    春日風暖,萬物複蘇,卻也是極易患得新病和舊病複發的時候。


    一路快馬加鞭而來,皇宮中的藍衣侍衛,卻是實打實地,肩負著救人性命的任務。


    長平公主舊病複發。


    依著顧白羽開的藥方按時服用的長平公主,原本病情已經穩定許多,甚至連往年最令她痛苦難熬的春節嚴冬,也都舒適平安的度了過去。


    卻不想,春日迴暖,在禦花園中整整玩兒了一日的她,時至夜間,忽然粗重的喘息起來。


    宮中當值的幾位太醫皆是束手無策,焦急慌亂之間,便喊了侍衛,出宮尋找顧白羽。


    不知道是自己多心的錯覺,還是真的有所變化,同跟在身後的蘇墨軒一起行走在皇宮之中,顧白羽隻覺得,今日的守衛,比起前時她來,要更加嚴密上許多。


    似乎,在防範著什麽可怕的東西。


    卻又仿佛,是在醞釀著什麽更為可怕的事情。


    她隻專注看病。


    坐在長平公主的床榻之側,顧白羽瞬間收迴了觀察四周的全部心思,將目光落在麵色慘白且大汗淋漓的長平公主身上,顧白羽抬手搭在她的腕間診脈,心裏,卻不可避免地思忖著,長平公主今日的病發,究竟是意外,還是陷害。


    長平公主病症複發的原因,並不算蹊蹺。


    春日百花初綻,柳絮飄蕩,就連身子健康的人,都有可能因為過敏而患病,更何況唿吸道原本就頗為敏感的、患有哮喘的長平公主。


    於是重新換過了藥方,顧白羽坐在一旁照看著唿吸漸漸恢複正常的長平公主,蹙起的黛眉,卻不曾舒展分毫。


    自從上次長平公主因為李景吾的陷害而發病,顧白羽便一直按照她身子的變化,隨時開藥方調理著她的身子。幾個月下來,雖然並不至於徹底根除了病根,然而長平公主的身子,卻是強健了不少。依著長安城的初春情狀,按理來說,她即便是有所過敏生病,也不至於嚴重到眼前的這種地步。


    她還是覺得,有人在暗中動了手腳。


    隻是沒有證據,更沒有依據。


    就連顧白羽自己都想不明白,長平公主隻是個孩子而已,幾次三番的出手陷害的人,究竟能從中得到什麽樣的好處,他們的目的又在何處?


    垂眸凝視著睡顏漸漸平靜下來的長平公主,顧白羽的心中,充滿難以解釋的疑問。


    “三皇子到——”


    壓低了的唿唱聲依舊拖著長長的調子,頃刻之間,長平公主的寢殿裏,唿唿啦啦跪倒一片宮女太監。


    盡管事先已經得了皇上的特許可以不用多禮,然而顧白羽還是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轉身抬眸,看向腳步聲漸漸傳來的方向。


    許久不見。


    仍舊是那副風流倜儻的模樣,仍舊是那副慵懶俊美的容顏,甚至,仍舊是往常穿慣了的那件銀色長袍,然而那急匆匆向著長平公主邁步走來的身影,落在顧白羽的眼眸中,卻又是與往昔那般的不同。


    清減消瘦,略顯疲憊。


    仿佛一夜之間便成熟許多,往昔那朝氣蓬勃又玩世不恭的神情瞬間消失不見,而換上了一副成熟穩重的模樣。


    雖然帥氣依舊,卻無端地,令人感到隱隱的心疼。


    “顧白羽見過三皇子。”


    待到李景毓走到自己麵前,顧白羽並不曾忘記自己此刻該有的禮數。


    “顧大夫不必多禮,”擺擺手,李景毓灼灼的目光隻在她的身上停留不過片刻,便徑直轉向了躺在床榻之上的長平公主,鳳眉緊蹙,對著顧白羽出聲問道:“長平公主現在情況如何?”


    “迴大皇子,長平公主吃過藥之後,病情已經趨於穩定,”語氣平靜,顧白羽對著李景毓應聲答道,畢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是皇子,她是臣女,這樣的身份地位不可改變。


    “前段時間太醫不是說,長平公主的病情已經很穩定,身子也已經大好了嗎?為什麽忽然之間又會病的這麽嚴重?”


    蹙起的眉頭並沒有因為顧白羽的迴話而有所舒展,向來性子隨和且頑劣的他,雖然與長平公主年歲差了不少,然而卻是出人意料的能夠常常玩在一起,彼此之間的感情,自然是很好。


    “迴大皇子,現在是春天,柳絮花粉四處飄散,很容易會引起長平公主過敏犯病,這種事情,是防不住的,隻能從長平公主自己的身體狀況想辦法。她自己的身子健康強壯起來,才能抵抗這種過敏的侵襲。”


    雖然心有懷疑,然而此刻長平公主的寢殿裏卻是人多口雜,所以麵對李景毓的詢問,顧白羽也隻能說這些不會引起誰多心和注意的實話。


    狹長的鳳目緊緊盯著顧白羽,李景毓的目光中,帶著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片刻之後,他方才錯開自己的眼眸,將目光重新落迴到長平公主的身上。


    於是偌大的公主寢殿內,又重新陷入了有些壓抑的沉寂之中。


    顧白羽整整守了一夜。


    李景毓整整陪了一夜。


    不眠的漫長夜晚之中,他看著她坐在同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盡心盡責的看護著睡夢中的長平公主,時不時地給額頭滲出汗水的她擦拭汗水,用小勺給她幹裂的嘴唇以潤澤,甚至,在她睡得不慎安穩而略有些哭鬧的時候,柔聲悉心的出聲哄勸安撫,可是他的雙唇張了又張,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


    直到窗外天明,折騰了一夜的長平公主終於高燒退去徹底安穩的睡著,他便又眼睜睜地看著一臉倦容的顧白羽站起身子,對著他說了一些禮節性的話語,便轉過身去,緩步踏入初升朝陽灑下的金光之中。


    卻是,一步一步地離他遠去。


    而他,除了那一句同樣禮節性的“多謝”之外,便是再多一個字,都沒有說出聲來。


    看著顧白羽那漸漸消失在朝陽中的纖細熟悉的身影,李景毓忽然覺得,那滿目的朝陽意滿,卻如同夕陽夕照般沉寂而荒涼。


    “累了吧?讓你等了這麽久。”


    快步走出守衛森嚴的宮門,顧白羽遠遠地,便看到了斜倚在馬車轎廂一側的蘇墨軒,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的身邊,她詢問的語氣裏透著幾絲隱隱的心疼。


    皇宮之中沒有臣子留宿的地方,從前因著他同李景毓的親厚關係,偶爾會留宿在李景毓的宮苑之中,然而如今這樣的情形,昨夜的蘇墨軒,在長平公主病情稍稍穩定之後,便也隻能告退離開了皇宮。


    然後,便在那停在皇宮外的馬車中,硬生生地等了一整夜。


    “我沒事,在馬車上睡了一會兒,倒是你,肯定又是一夜沒睡。”


    抬手將顧白羽的右手握在掌心之中,蘇墨軒瞧著她那滿是倦容的臉龐,不由分說地,便將她帶上了身後停著的馬車之中。


    “長平公主高燒了一夜,我不放心別人照看,那麽小的孩子,幾次三番的無辜遭受這樣的罪。”


    搖搖頭,顧白羽的語氣中帶了幾分歎息的意味。


    “他也在那裏呆了一整夜?”


    沒有接著顧白羽的話說下去,蘇墨軒嗓音淡漠,天外飛仙般的來了一句。


    “他?”


    表情之中明顯的一愣,一心想著長平公主病情的顧白羽,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他話語中的所指,怔愣片刻,方才帶了繼續恍然大悟的語氣,說道:


    “你說李景毓?嗯,他也在那裏照看了長平公主一整夜,他們兩個人不是向來感情很好麽,長平公主出事,他不放心也是自然,”不以為意,顧白羽點點頭,繼續出聲說道:“原來你出門的時候遇到他了。”


    “也就是因為那個人是他,若不然,”不明不白的將話說了一半,蘇墨軒便似是才反應過來顧白羽剛剛話語中的含義那般,迅速轉移了話題,接著出聲說道:


    “你的意思是,長平公主的這次病發,也並不單純是件意外?”


    “發病的原因沒什麽蹊蹺,但是問題就在於,那本不該成為她發病的理由。”


    沒有戳穿蘇墨軒話語中的醋意,顧白羽隻是抬眸瞧了他一眼,然後將自己先前的思考與懷疑,對著蘇墨軒詳詳細細地講述了一遍。


    “照你這麽說,下黑手的人,肯定還是李景吾不假。至於你想不明白的為什麽,也隻有李景毓能同你將原委徹底地解釋清楚了。”


    聽完顧白羽的話,蘇墨軒思索片刻,沉著嗓音出聲說道,頓了頓,又抬起眼眸看向顧白羽,似是想起什麽一般的,出聲問道:


    “長平公主生病有蹊蹺的事情,你有沒有同李景毓說過?”


    “我走的時候悄悄給他塞了張紙條,長平公主的寢宮裏人多嘴雜,除了禮節性的問候之外,我們兩個人基本沒有說過幾句話。”


    點點頭,顧白羽雖然的確是實話實說,卻也是有心安撫了一下蘇墨軒那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十分愛吃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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