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也不是我的人。”


    接口說道,蘇墨軒的嗓音裏帶了幾分沉吟的味道。


    韓林之猜得沒錯,為了趁夜離開長安城去驗屍,蘇墨軒的確是花費了不少的銀子,用來買通長安城門的守衛,而沒有暗中調遣他自己的手下。


    畢竟,他和顧白羽能想到趁夜出城去驗屍,韓林之和李景吾,就能想到時刻監查著,他們到底有沒有掌握什麽切實可靠的證據,包括,有沒有偷溜出城。


    倘若用了他自己的人,一個不留神有所暴露,帶來的麻煩,遠不是那些銀兩可以解決的。


    “那天晚上的城門守衛,是皇上自己帶來的人。”


    停頓片刻,蘇墨軒再度開口說道,嗓音淡漠清冷,當初在看到那兩個城門守衛,並非是自己買通的人之後,他便已然猜到了這一點。


    皇上自己的行蹤,更是需要保密。


    “所以,將消息透露給李景吾和韓林之的人,正是皇上自己,而且,他是故意的。”


    心中不好的預感被蘇墨軒所證實,點頭出聲,顧白羽的嗓音裏沒有絲毫的詫異。


    大興王朝向來沒有什麽“立長不立幼”的規矩,將來會繼承皇位的太子,也並非是從小便肯定了人選,皆是當朝皇上在暮年之時,通過膝下皇子多年來的表現與大臣斟酌而定的,所以,才會有諸皇子競相爭奪的場麵。


    隻不過李景吾和李景雲奪位之意顯露的太早,如今的皇上尚未步入暮年,眼瞅著自己兩個兒子爭來奪去的想要搶自己的位置,他自然,是會進行兩方的打擊。


    但卻不能做得太過明顯。


    “皇上此舉,雖然可以理解,但是,卻間接的傷害到了你的性命安全,我這個做臣子的,”


    話說半截兒沒了聲響,蘇墨軒慘白幹裂的唇邊,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冷笑。


    寒涼徹骨的冷意襲來,篝火冉冉的山洞中,瞬間降低了溫度。


    “現在我最擔心的問題是,韓林之和李景吾既然已經知道我們去檢驗了城外死者的屍體,就必然會對此有所準備。


    再加上我今日為了拖延時間,對韓林之或多或少講了一些驗屍的結果,雖然有許多地方我刻意混淆了是非,但是,他肯定是知道,我們發現了問題和貓膩。


    所以我想,這次我們恐怕是沒有辦法直接抓住他們自己的罪證了。”


    感受到蘇墨軒身上散發出來的蕭殺之意,顧白羽刻意地引起了新的話題。


    雖然她一向知道蘇墨軒冷靜縝密,然而每每遇到涉及她的事情,他的反應,便永遠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捉拿兇犯最怕打草驚蛇,他們既然知曉,就定會有所防範,況且,他們知道,我們肯定不會就此收受罷休。


    所以我猜,他們肯定還會像前一次那樣,丟出來一個‘真正的’殺人兇手讓我們捉拿歸案,名正言順地將這件事情徹底的了解,他們也好逍遙法外,再度謀劃。”


    清冷的嗓音有些發沉,蘇墨軒低眸看著熊熊的篝火,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火光跳躍冰冷。


    “嗯,恐怕也隻能是這樣了。”


    點點頭,顧白羽淡漠的嗓音中,透著幾分隱隱的無奈。


    一時之間,山洞之中寂靜無聲,隻有枯枝燃燒中,時不時響起的“劈啪”之聲。


    臨近天明,山洞外響起斷斷續續地鷓鴣鳥鳴,混在嘰嘰喳喳的群鳥聲中,隱隱的,有些難以分辨。


    從昏睡中緩緩睜開雙眼,傷口硬生生地疼了一整夜,蘇墨軒往昔那豐神俊逸的臉龐上,帶著掩飾不住地疲憊和虛弱。


    “是我們的人。”


    似是忽然有所放鬆,蘇墨軒沙啞的聲音低的快要聽不到。


    “你將這個彈開到空中,有訓練過的鷹隼,會順著氣味兒找到咱們這裏來。”


    停下來歇了口氣,蘇墨軒再度出聲說道,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褐色的小丸,他放到了顧白羽的手心裏。


    “那你自己撐著點兒。”


    將褐色的小丸虛握在掌心,顧白羽慢慢將倚靠在自己肩頭的蘇墨軒扶起,輕聲叮囑著,彎身走到了山洞洞口。


    纖細的手指向外一彈,那褐色的小丸便瞬間消散在了空氣中。


    聞不到任何的氣味兒。


    顧白羽返身走迴了山洞,卻是沒有多時,便聽到了刻意加重的腳步聲,徘徊在山洞洞口之外。


    轉頭看向麵色蒼白的蘇墨軒,將他那勉力點頭的模樣落在眼中,她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了下來。


    徘徊在山洞之外的人,是蘇墨逸。


    看著顧白羽吃力地將蘇墨軒架出山洞,蘇墨逸那向來滿是慵懶笑容的俊朗容顏上,瞬間笑意全無。


    緊趕緊地伸手將虛弱不堪的蘇墨軒接到臂彎中,蘇墨逸卻是沒有忘記關心一下顧白羽的傷勢。


    畢竟,那白皙脖頸上被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任誰落在眼中,皆是觸目驚心。


    更何況,受傷的人,是他這個從小冷情倔強的弟弟,今生唯一傾情愛過的顧白羽。


    “我沒事,你快點帶他迴蘇宅去,他的傷口縫合處需要用白酒殺殺毒,還有止疼藥和創傷藥……”


    不甚在意地迴應了一句關於自己傷勢的問候,顧白羽忙不迭地催促著蘇墨逸趕緊帶著蘇墨軒迴蘇宅去治傷,黛眉緊蹙,容色之間盡是對蘇墨軒的放心不下。


    將顧白羽的叮囑落在耳中,蘇墨逸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蘇墨軒左肋下的傷口,那縫合的針腳整齊細致,宛若一條蜈蚣,橫亙在蘇墨軒的左肋之上。


    觸目驚心。


    蘇墨逸甚至不願意去想象,在沒有止疼藥的情況下,一陣一陣地咬牙硬捱過去,蘇墨軒究竟是有多疼。


    “二哥,替我看好她,她身上的傷,也不少。”


    說話已然有些斷斷續續,見到蘇墨逸而徹底放鬆了強撐著精神的蘇墨軒,昏昏沉沉之間,卻仍舊是不忘叮囑蘇墨逸,好好的照看顧白羽。


    “你們兩個,現在都給我老老實實的躺到馬車上去。都已經看到我了,還操那麽多心做什麽?”


    濃眉一皺,蘇墨逸看看昏昏沉沉的蘇墨軒,又看看麵色慘白無力的顧白羽,沉著嗓子,對他們兩個人下了禁言令。


    “說的也是,有二哥在,我能有什麽不放心的。”


    唇角扯出一個笑容,蘇墨軒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小,雙眸微閉,便是徹底的昏了過去。


    馬車一路狂奔疾馳,穿過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徑直奔迴到蘇家大宅的後院。


    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後院眾人將蘇墨軒和顧白羽抬下馬車,蘇墨逸那向來慵懶帶笑的臉龐上,始終布滿沉沉的陰雲。


    咬牙堅持著將蘇墨軒送上馬車,硬撐著陪在他身邊的顧白羽,掀開簾子看到馬車停在蘇宅後院的那一刻,便再也支撐不住地昏了過去。


    細小的血沫順著她那蒼白幹裂的唇角緩緩溢出,早在被韓林之從馬車上重重地甩在地上的時候,顧白羽的口腔之中,便已彌漫起濃重的血腥之氣。


    隻不過,她一直在忍,在強撐。


    她知道,她的受傷同虛弱,隻能喚起韓林之心中更加變態的興奮,非但對拖延時間與得知真相沒有任何的幫助,反而,還會引起他新一輪的,更加變態的折磨和虐待。


    而後便是重傷的蘇墨軒。


    她更加不能讓他覺察和知曉。


    站在院子裏看著府裏的大夫忙碌著在他們二人之間來來迴迴,蘇墨逸眸子裏凝聚的冷意,越來越多。


    ——


    五日後。


    已經能夠從床榻上起身的顧白羽,披著綠衣給她裹在身上的棉絨外衣,斜斜的倚靠在窗邊,借著窗外正亮的天色,垂眸看著蘇墨軒剛剛差人給她送來的一紙信箋。


    ——那在蘇宅後院昏倒,再度醒來之後,便已然被崔謹風接迴了崔家大宅,並被勒令遵照醫囑,躺在床榻上連日不許起身。


    而身受重傷的蘇墨軒,同樣被蘇家人勒令待在屋子裏靜養。


    整日整日地被蘇意嬋逼著喝下那麽許多苦得不能再苦的湯藥就罷了,竟然還沒有辦法同顧白羽相見,待在院子裏的蘇墨軒滿心不爽,卻也隻得無可奈何地,通過書信紙箋來同顧白羽聊天。


    於是漫步在春日陽光中的長安城百姓,幾日來見得最多的,便是蘇家的家丁,騎著高頭大馬,穿梭飛奔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隻不過今日,蘇墨軒通過紙箋傳遞來的訊息,並非是往常那些或溫柔體貼,或無賴厚顏的關懷與閑話。


    今日蘇墨軒送來的,卻是嵐風和龐占林從夏亦鎮傳來的消息。


    經過連日來的排查與搜尋,他們基本鎖定了殺人兇手的身份,掌握了他選擇受害者的特征和時間,然後沿途部署安排,並派人埋伏在夏亦鎮外的荒漠,絲毫沒有遺漏的,等著將殺人兇手抓個現行。


    然後,將相關的證據連同抓獲的殺人兇手一起,投送到皇上麵前,撕破城外和災區所謂的“瘟疫災病”的謊言,解除對城門和災區的封禁,救受災百姓於危難之中。


    眼下他們能做到的,也隻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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