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軒跟你一起偷偷溜出來玩兒?”


    似遠山含黛般的眉毛輕輕上挑,顧白羽翻身下馬,就勢坐在細砂石的淺灘上。


    “我還真是沒想到,他那種冷冰冰的、任誰看著都像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竟然也有偷偷溜出去玩兒的時候。”


    隨手撥弄著淺灘上的石子兒,顧白羽低頭看著那結了冰的河麵,幾條小魚在冰層之下肆意自得的遊來遊去,腦海中卻是勾畫不出,一臉正經的蘇墨軒,誆騙了蘇墨恆之後,拉著李景毓偷偷溜出門玩兒的樣子。


    “呐,墨軒他雖然少年老成,比起我們幾個都要沉穩持重得多,但是,他畢竟是個不過六七歲的小孩兒,正是頑皮鬧騰的時候,沒有現在看著這麽冰塊臉。”


    順手撿起一顆石子兒投向冰封的湖麵,冰層之下受驚的魚兒瞬間四散逃開,唇角的笑意更深,李景毓卻是絲毫不顧及形象的,懶洋洋的躺在了被太陽曬得暖意融融的沙灘上。


    “那倒也是,不管怎麽說,也都還是個孩子,要是像現在這副模樣,就太奇怪了。”


    語氣裏滿是不甚在意,隨便的踢了幾顆小石子兒,顧白羽觀察了一下四周,也撿了一方不大不小的青石,斜斜地靠了上去。


    穿著騎馬裝的雙腿伸展在明媚的陽光下,暖洋洋的感覺,令剛剛在馬背上吹過冷風的顧白羽,心中一陣愜意。


    “那個時候的蘇墨軒雖然年少持重,但是如果沒有十歲時候發生的那件事,他也不會成為現在這副模樣,起碼,不會這麽冷冰冰的拒人於千裏之外。”


    一直調侃玩笑著的嗓音忽然憑添了幾分嚴肅和正經,李景毓原本還一下一下丟著石子兒的右手,此刻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微眯著的狹長鳳目有一瞬間的失神,李景毓扔掉右手的石子兒,將手背貼在自己的額頭之上,緩了半晌,才對轉過頭來看著自己的顧白羽,一字一頓的說道:


    “那一次,是他救了我的命。”


    在那件令人心驚膽戰的事情發生之前,那個趁著自己的貼身婢女和太監睡著之後,偷偷與蘇墨軒溜出房門去玩兒的夜晚,對於李景毓來說,隻不過是若幹個睡不著出來玩兒的夏夜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個。


    與蘇墨軒在宮中那顆最大的柳樹下麵接頭之後,白日裏便對著禦花園附近的那一座新搬來的假山和雕塑萬分感興趣的他們,便躡手躡腳的躲過宮中巡查的侍衛,七拐八拐地來到了禦花園。


    兩個頑皮的正圍著那座假山爬上爬下,甚至謀劃著要將那假山上的雕塑搬移下來,好在明日嚇人一跳的李景毓和蘇墨軒,正玩得不亦樂乎之時,卻驟然聽到,相距不遠的禦花園的湖畔旁邊,似是傳來一陣壓低了嗓音的爭執。


    緊接著,便是腳步淩亂。


    互相對視一眼,原本就膽子頗大的兩個人,又仗著李景毓三皇子的身份,便天不怕地不怕的悄悄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溜了過去。


    鑽在一人多高的草木叢中,分開茂密的枝葉,他們兩個人頭挨頭地擠在一起向著湖畔的方向看去,卻隻見幾個紛亂的身影,忽然撲向那個站在湖畔的窈窕身軀。


    枯瘦有力的大手將那女子的嘴緊緊地捂著,帶頭的身材魁梧的男子臉上蒙著黑紗,猛地將那女子的雙臂反轉向身後緊緊地壓著,然後壓入水中。


    眼睜睜地看著那被人挾製著壓入水中的女子,先是奮力地扭動著身子想要掙紮,然後又即刻被潛入水底的黑衣人從下麵拖入湖底,最終,漸漸的沒了聲息。


    那些蒙著臉的黑衣人陡然放手,前一刻還努力掙紮著的青衣女子,此刻卻仿佛是一塊被人隨意丟棄的破布一般,飄飄蕩蕩地浮在冰冷的湖麵之上。


    冷哼一聲,那為首的黑衣人似是嫌髒一般地拍了拍手掌和衣袖,悄然無聲地做了幾個指示性的動作,那忽然出現的黑衣人,便瞬間消失了蹤影,與之同時消失的,還有剛剛打鬥時的淩亂痕跡。


    因為震驚和害怕而張大的嘴巴被蘇墨軒及時伸出地右手緊緊地捂著,李景毓眼睜睜地看著那女子被人殺掉棄屍,並偽裝成失足落水的模樣,心中說不上是怎樣的驚恐的情緒,他麵色煞白,渾身僵硬。


    “好了,他們應該已經走遠了,我現在放開你的嘴,但是,你不要叫出來,能不能忍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墨軒那壓低了的嗓音忽然在他耳畔響起,扯迴他的神思,讓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卻是在心裏莫名地覺得,蘇墨軒剛剛的語氣,同平時說話的樣子,不太一樣。


    不是嚴肅,也不是壓低聲音,而是,隱藏著一絲努力克製的顫抖。


    抬頭看向緊緊蹲在自己身邊的蘇墨軒,李景毓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手足無措的時候,也從來不知道,再慌張驚恐的時候,隻要有蘇墨軒在身旁,他就能鎮定安寧下來。


    “我們,怎麽辦?”


    緩緩又深深地喘了幾口氣,李景毓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蘇墨軒的衣袖,狹長的鳳目瞪得烏圓,他看著蘇墨軒,仿佛他是自己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不管怎麽樣,我們先離開這裏。”


    環顧四周,蘇墨軒本就低低的聲音被壓到更低,不知道為什麽,盡管周圍半分動靜也無,蘇墨軒還是覺得,有那麽一絲絲的不安。


    點點頭,李景毓甚至沒有來得及說話,便緊緊地攥著蘇墨軒的衣袖,跟著他,盡量悄無聲息地向著自己寢宮的方向跑去。


    然而蘇墨軒的預感卻不幸被言中。


    那些悄無聲息地散去的黑衣人首領,不知道是早就發現了他們二人的蹤跡,所以刻意守在附近的小路上,還是隻是遺落了什麽東西迴來找尋,湊巧看到了他們兩個。


    掙紮隻是徒勞無功。


    在看到人高馬大的黑衣人重新出現在他們二人的麵前時,蘇墨軒和李景毓隻有一瞬間的遲滯,然後,便迅速地轉身,向著背離黑衣人的方向拚命地逃跑。


    眼看著黑衣人越追越近,努力奔跑著的蘇墨軒心知,照著他們二人這樣的速度,被追上,隻是遲早的事情。


    所幸黑衣人隻有一個,而李景毓又有三皇子的身份護身。


    剛剛蹲在草叢之中,他分明看到,那個被殺死的女子麵上的表情和肢體動作,表示著她與黑衣人首領的熟識。


    雖然他並不曾認識,那個被殺死的女子究竟是何方人士,然而依著那衣著打扮,蘇墨軒卻也清楚,那女子定是後宮的那位嬪妃娘娘。


    既然同是這深宮中人,這黑衣人的首領肯定認識李景毓,應該會顧忌著他的身份,不會輕易下手傷害他,隻要自己能將黑衣人首領引開,那麽,至少,李景毓會是安全的。


    於是便一把甩開李景毓拽著自己衣袖的手,蘇墨軒對著他大聲喊道:


    “我們分開兩個方向跑!快!”


    頃刻間,兩個人便一左一右的,向著各自的方向逃跑。


    然而卻是出乎蘇墨軒的意料,那個追趕在他們身後的黑衣人,竟然沒有如預想著的那般,衝著自己的方向追來,而是死死地追向李景毓。


    那個時候的蘇墨軒還不知道,被殺死的後宮女子,與李景毓究竟有著怎樣的關係,而那個他想要舍掉自己去保護的李景毓,為何才是那些黑衣人的真正目標。


    奔跑著的腳步驟然一滯,眼瞅著自己隻要鑽入麵前不遠處的灌木叢中便能順利脫身的蘇墨軒,幾乎是沒有遲疑地,便立刻轉過了身子。


    狠狠地喘了口氣,便毅然決然地抬起腳步,向著黑衣人和李景毓的方向追了過去。


    等到他拚盡全力趕到的時候,李景毓已然被那黑衣人首領抓了起來,雙手雙腳被黑色的衣帶束縛在身後,李景毓緊咬著下唇,不肯對那黑衣人首領有分毫的示弱。


    “蘇墨軒那個人,你是知道的,麵對的情況越是危險緊張,他的頭腦越是冷靜清醒。”


    將手心覆蓋在眼睛上遮擋著變得有些強烈的日光,李景毓講述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卻隱隱的摻雜著幾絲甩不掉的緊張。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很久,然而對他來說,那是他人生經曆地第一場驚心動魄,也是他今生經曆的最令他心驚膽戰的一場惡戰。


    “說實話,那個時候,要是換做是我,我肯定第一時間就衝上去了,但是蘇墨軒竟然沒有,我都已經看到他了,他竟然還沒有動手。


    他就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我的身後,我和他都不知道那個黑衣人究竟要帶著我去哪裏。


    我們就在那黑漆漆的深宮大院裏不停地走啊走的,蘇墨軒中間消失了一段時間,但是很奇怪,我卻一點兒都不擔心他會扔下我自己逃走。


    直到停在一座比較破敗的院子麵前,那個黑衣人才把我丟在地上。


    然後,蘇墨軒就撲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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