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剛的同茶心柳媽一起閑閑的吃完早飯,站在院子裏的顧白羽,正準備活動活動筋骨,卻又聽到了自己那小小的院門被誰拍動的聲音。


    “白羽,開門,我是父親。”


    顧延庚沉沉的嗓音在院落之外響起,卻是聽不出絲毫的情緒,也不知道他此番前來,是不是為了替羅氏報方才那一箭之仇。


    “這一大早的,耳根還真是不清淨得很。”


    兀自低低的嘟囔了一句,綠衣不情不願地走上前去,給顧延庚打開院門,但卻看不出他臉上的喜怒哀樂。


    “白羽見過父親。”


    不似綠衣那般將內心的情緒清楚的擺在臉上給自己看,顧白羽神色平淡,迎著走進門來的顧延庚走上前去,語氣不鹹不淡。


    “你這幾日在院子裏反省,可是知道自己哪裏錯了?”


    黑沉著的麵容上嚴肅無比,顧延庚沉著嗓音,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難以捉摸和把握的長女。


    剛剛才從隔壁顧白汐的院子裏出來,那一副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即便是他內心鋼硬如鐵,也或多或少有些動容。


    心中不由得尋思著,即便是不會淚水漣漣,被關了這兩三天的,顧白羽的麵色應該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然而卻是平淡無瀾,甚至還隱隱透著幾分悠閑自在。


    在心中默默地搖了搖頭,顧延庚覺得,自己越來越把握不住麵前的這個長女了,甚至,落在他的手中,快要成為一塊燙手的山芋,讓他整日裏不停地思索著,該如何將她遞到別人的手中。


    “白羽閉門思過,確實想了很多,我與汐兒皆為顧家女兒,自當為顧家分憂,為顧家爭榮,然而那日卻在別人麵前相互爭鬥、拆台,毀了顧家的顏麵,實屬不應該。


    白羽向父親保證,此後,隻要顧白汐不挑事鬧事,白羽就一定不會主動在人前與她爭鬥。”


    一席話說得行雲流水,是顧延庚想要的答案,卻又不是顧延庚想要的答案。


    什麽叫做“隻要顧白汐不挑事鬧事,她就一定不會竹筒在人前與她爭鬥”?


    那顧白汐要是挑事鬧事呢?她還是會出手爭鬥打擊?


    又或者是,不在人前在人後?


    心中搖頭歎息的情緒更甚,顧延庚打定主意,要盡快將顧白羽這個燙手的山芋,遞交到別人的手上去頭疼。


    “既然你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那為父也就不過分追究了。閉門思過還是必須要有的,但禁足小院就暫時解了。


    父親今日來,是要帶你去給婉兒瞧病的,這幾一直處在昏迷之中,遍訪長安城的名醫全都束手無策。


    各界名醫都說,除了濟世堂的吳如青大夫之外,就隻有你能救她一命。吳如青大夫的不肯出診你也知道,所以,你現在就帶著藥箱,同父親去婉兒那裏。”


    直截了當,顧延庚對著自己的女兒做事,從來不會拐彎抹角,也不會用請求幫忙的態度,從來便隻是會用不容反抗的口吻來命令。


    隻不過,他卻總是忘記,眼前的顧白羽,並非從前那個唯唯諾諾、萬事以他為尊的顧白羽。


    “請恕白羽不能遵從父親的命令。”


    嗓音平淡,顧白羽站在原地,一雙明亮的眼眸毫不畏懼地迎上顧延庚那驟然變得更加黑沉的麵色,她繼續出聲說道:


    “想必父親事先到過顧白婉和顧白汐那裏,既然這樣,就應該知道,二娘清早的時候,已經在白羽的門上大鬧了一場。


    二娘口口聲聲說白羽是殺人犯,是白羽將顧白婉害到眼下這種地步的,而且信誓旦旦的指天發誓,不會讓白羽再碰到顧白婉的一根手指頭。


    二娘如此不信任,白羽也就不想去自討那個無趣了,省得兩廂對峙起來,父親你夾在中間為難。


    至於,吳如青吳神醫,白羽至今與他尚未見麵,所以,也是無可幫忙。”


    將羅氏鬧上門來的事情點破,顧白羽雖然知道,今日去看顧白婉的這一趟無可避免,然而,她可以事先避免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一個婦道人家的胡言亂語你也要聽進心裏去?”


    發沉的嗓音中透著幾分嚴厲和不屑,顧延庚濃眉緊皺,沒想到顧白羽會直接將羅氏打上門來的事情同他挑明白。


    “這顧家之中,是她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我現在讓你去給婉兒瞧病,你竟然會那她說的話來推我?顧白羽,你不要太過不識抬舉!”


    語氣更加嚴厲,最不能容忍自己的權威被質疑的顧延庚,麵色暴戾之氣驟然顯現。


    “白羽絲毫沒有抗拒父親的意思,隻是二娘剛剛打上門來,明擺著就是要同白羽拚命,若不是方才綠衣攔得快,剛剛被打傷手臂的,就是白羽自己了。


    白羽隻不過是害怕而已,眼下收拾了東西,隨著父親一起去就是了,還請父親不要生氣。”


    嗓音平淡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跟羅氏母女鬥了那麽久,顛倒黑白的本事,她的確學了不少。


    於是一臉的信誓旦旦,顧白羽拉起綠衣的袖子,將剛剛她和茶心搬東西時不小心劃傷的痕跡,擺在了顧延庚的麵前。


    “如果隻是擔心這個,為父自然是不會讓你受到傷害,敢在我麵前傷人的人,在顧家,怕是還沒有出現第一個。”


    低頭瞧了綠衣手臂上那被包裹起來的傷口,顧延庚的臉色略略有些緩和,話語卻陰狠至極,他不是在安撫顧白羽的情緒,反而是在暗中警告和威脅。


    “那就多謝父親了。”


    點點頭,顧白羽示意茶心將藥箱拿來,然後便沒再推辭的,跟著顧延庚離開了自己的小院。


    推門而入,往昔香氣撲鼻的屋子裏,此刻彌漫著的,盡是嗆人刺鼻的草藥氣味兒。


    屋子裏昏暗不已,空氣裏充滿病病懨懨的、令人心情低落的氣息。


    “顧白羽!你這個賤人、殺人兇手!你害了婉兒還不夠,現在是打算來看笑話的嗎?”


    還沒等走入房間的顧延庚開口,頭發淩亂的羅氏便瞬間撲向顧白羽,帶著拚命的架勢,手下沒有絲毫的留情之意。


    “嘶……”


    倒吸一口涼氣,顧延庚惡狠狠地甩開撲到自己身上的羅氏,語氣中充滿厭惡和憤怒:


    “你這個沒長眼的瘋女人!在這裏鬧什麽鬧?!還不趕緊給我滾出去!”


    抬手捂著被羅氏撓出三道血痕的手臂,顧延庚低頭看著摔倒在地的披頭散發的羅氏,恨不得立刻將她趕出顧家,免得給他在這裏丟人現眼。


    “老爺,老爺,我,我不是要對你……我,我是對著顧白羽這個小賤人!是她,是她害了婉兒,是她將婉兒害成現在這種地步的!她,她還給我喂了毒藥,她,她連我都想一起害死!”


    跌倒在地的羅氏清醒不少,待到看清被自己撓的手臂鮮血淋漓的人是顧延庚的時候,她便急促而瘋狂地辯解著,淚水橫流,狼狽至極。


    “你在這裏胡說八道什麽?!還不給我滾出去!”


    伸手讓一旁的婢女給自己清理包紮著傷口,顧延庚話語中的厭煩程度到了極致。


    然而卻是瞟了一眼在羅氏撲上來的瞬間閃身到自己身後的顧白羽,剛剛的情勢雖然混亂,但顧延庚卻清楚地感覺到,她躲閃時看似腳步慌亂的在不經意間將自己頂上前去的動作,根本,就是她冷靜的有意為之。


    顧白羽給羅氏灌了毒藥?


    顧延庚不相信她會做的這麽明顯。


    冷眼看著被顧延庚命人帶出房門的羅氏,顧白羽沒有說話,隻是在顧延庚的示意之下,坐到了顧白婉床榻一側的軟榻之上,伸手搭上了她腕間的脈搏,靜默無言。


    從顧白婉剛剛從樓上摔下來的時候,她便已然出手探查傷勢,顧白婉的傷勢雖然並不致死,但依著大興王朝的醫療水平和治療條件,從此之後無法正常行走,已然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卻不至於嚴重到現在這種地步。


    感受著指尖探到的那微弱的近乎沒有的脈搏,顧白羽黛眉微蹙,拖延了這兩三天的功夫,她即便是能夠將顧白婉這條命救迴來,腰部以下癱瘓,也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了。


    “大小姐,我家小姐怎麽樣?”


    看著顧白羽收迴搭在顧白婉手腕間的手指,站在一旁的紫絮聲音緊張,顯然,顧白羽那眉頭輕蹙的模樣,絲毫不錯的落在了她的眼中。


    “那天我給她開的藥方,你們是不是沒有給她按時服用?”


    低眸看著顧白婉那麵色蒼白、了無生氣的模樣,顧白羽對著紫絮出聲問道。


    答案她早已知曉,說這個,不過是給站在一旁的顧延庚聽。


    “這個……夫人她,請了好多名醫,一直在給三小姐吃藥敷藥……”


    聲音中充滿猶豫遲疑,紫絮雖未明確點破,卻也將事情說了個明白。


    “若是你們一直給她吃我開得藥,我還能給你們打包票讓她什麽時候康複,但是治療的最佳時機已經延誤,我現在隻能說盡力而為,結果如何,我無法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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