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長汀樓前所未有的熱鬧。


    門前規格華貴的馬車來來往往,一輛接著一輛,送來的,全都是長安城中數得上名頭的貴家望族,還有這些家族中,平時不輕易見外人的家族重要長輩。


    貴家望族的家長長輩聚在一堂,沉沉的壓滿整個長汀樓,那些閃閃發光的名號頭銜,足以讓這暗夜中的長汀樓,發出耀眼奪目的光輝。


    好容易將不知是誰報官請來的邢捕頭和手下的捕快送出長汀樓的大門,走迴酒樓的顧白羽,反手關上酒樓的大門,神色淡漠的看著麵前一雙又一雙氣憤不已的想要討要個說法的眼睛。


    “王掌櫃,今天發生在這長汀樓中的事情,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說法?否則,我林家,第一個同你們長汀樓過不去!”


    眾人之中率先開口的,自然是官銜職位最高的林肅海。


    一雙眼目斜斜的向上吊起,濃眉斜插入鬢,麵色黑沉,雙唇緊皺,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掛在臉上,顯然,是不打算平心靜氣的解決問題。


    “林太尉,”上前一步,顧意瀾盡量忍著麵色之上的不屑和惱怒,“這長汀樓真正的老板是我顧意瀾,您有什麽話,對著我說。”


    “還有我。”


    平心靜氣,顧白羽淡淡的開了口。


    “是你們兩個人又怎樣?你們一個小小的顧家,難道還想同我們林家對抗不成?”


    神色中的盛氣淩人之意更甚,個頭瘦高的林太尉居高臨下地看著顧意瀾和顧白羽姐妹二人,話語中充滿對顧家的不屑和鄙夷。


    “林太尉莫急,事情的原委尚未調查清楚,更何況,此刻大家聚在這裏,為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找茬鬧事,對抗之說,無從談起。”


    微微抬手攔住了神色衝動的顧意瀾,顧白羽上前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眸色淡漠的看著林肅海,語氣平靜無瀾。


    “找茬鬧事?你這個小丫頭片子,居然敢這麽說林太尉,你們顧家,實在是太無法無天了!”


    沒等林太尉開口,旁邊站著的一個身材略胖的中年男子,兩撇八字胡隨著他說話的語氣起起伏伏,本是發怒的模樣,卻是滑稽萬分。


    “王兄,息怒,息怒,這位顧家小姐也沒有那個意思,咱們既然是來解決問題的,那就心平氣和一點兒吧。”


    勸阻的聲音接著出現,一個身材魁梧的墨藍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出聲說道,麵容文質彬彬,仿佛是個文職。


    “朱兄說的對,咱們還是心平氣和的解決問題吧。”


    緊趕緊地接口出聲,顧延庚拍拍因憤憤然而站起身來的王尚書的肩膀,安撫著他重新坐下身子,然後轉頭對著顧白汐和顧白羽厲聲問道:


    “你們兩個人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迴父親,汐兒,汐兒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兒。”


    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柔弱文雅,顧白汐頂著一雙哭得紅腫的雙眼,愈發顯得楚楚可憐。


    “汐兒隻是同幾位姐姐妹妹,在這長汀樓好好的聚餐,誰成想,忽然之間……忽然之間就……”


    蒼白的臉頰上泛起幾許的羞紅,剛剛眾人的狀況前來的貴族族長也都看得分明,顧白汐這樣適可而止的停頓,既不影響眾人的理解,又很好的維護了自己大家閨秀的高貴純潔的形象。


    “然後場麵就陷入了混亂,夢惜姐姐好歹基本維持住了屋子裏的秩序,但是瀾兒忽然闖了進來,還撞翻了屏風……”


    “顧白汐,你什麽時候學會了睜眼說瞎話?當時在場看到雅間內場景的人那麽多,你倒是隨便拽一個人出來問問,撞到屏風的人,究竟你顧白汐,還是我顧意瀾?”


    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顧白汐那嬌弱不堪的話語,好容易剛剛被顧白羽按著坐在椅子上的顧意瀾,立刻又站起身來,語氣發衝,卻是令在場眾人的麵色皆是一凜。


    看到雅間內場景的人那麽多……


    悠悠眾口難堵,今日的事情,怕是不管他們怎麽想辦法去攔阻,也是要在長安城掀起好一陣軒然大波了。


    “當時的情況太混亂了,所以我一時也記不太清楚了,若是我說錯了,瀾兒你指出來就是了,千萬不要生氣啊,你知道的,你若是一生氣,就……”


    欲言又止,顧白汐將一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委曲求全的模樣做得淋漓盡致。


    身邊站著的幾個所謂的“正義之士”,看到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已然是躍躍欲試地想要英雄救美,卻是在顧白羽那冰冷的目光之下,畏縮了腳步。


    “然後呢?”


    嗓音嚴厲和陰沉,顧延庚略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


    “然後……然後就不知道誰在混亂中打開了窗戶,接著就聽到一聲悶響,緊接著,樓下就有人喊說有人摔下樓了,我,我看了看四周,沒有看到婉兒的身影,就趕緊衝到窗口去看,沒想到,沒想到……”


    淚水時機恰好的從眼眶中滾滾而落,接過雨梨遞來的錦帕,顧白汐文弱的擦了擦眼淚,抬眸看著顧延庚,抽噎著說道:


    “後來的事情,父親你都知道了。”


    “顧二小姐,我剛剛聽外麵的人說,你看到顧大小姐去救顧四小姐的時候,出聲攔阻,說她會害死顧四小姐,這是為什麽?


    眾所周知,顧大小姐的神醫之命遠播在外,連神醫吳青都有所稱讚,你那句會害死顧四小姐的話,究竟從何而來?是不是有什麽隱情與今日發生的事情有關呢?”


    王尚書的聲音再度響起,卻是充滿了對顧白羽的不懷好意。


    “那是因為……因為……”


    “姐妹之間鬧點兒小脾氣吵吵架的,你們誰家沒有過?王兄,你這樣問,讓汐兒這個姑娘家怎麽好意思說出口嘛。”


    趁著顧白汐猶豫的空擋,顧延庚接口打著哈哈,同時趁著眾人不注意,惡狠狠地給了顧白汐一個警告的耳光。


    他的原則永遠隻有一個,


    顧氏家族的榮譽和利益永遠排在所有事情的第一位。


    “是啊,王伯伯,因為昨天婉兒同長姐鬧了點兒小矛盾,相互發了點兒小脾氣說了點兒狠話,所以剛剛汐兒一著急,就胡亂說話了。”


    點點頭,在顧延庚的施威之下,顧白汐隻得柔弱的妥協。


    “那這件事情,究竟是怎麽迴事?我們家族的人來你這長汀樓用膳,莫名其妙的就中了……咳,不管怎麽樣,你們總得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吧?”


    輕咳一聲,衣冠楚楚的名門望族家長,心中謹記著家族的榮譽和臉麵。


    “這件事情,應該給解釋的,是她們自己,而不是我們無辜的長汀樓。”


    嗓音無波無瀾,顧白羽安穩的坐在椅子上,神色平淡自然。


    “無辜?你們長汀樓無辜?你的意思是,我們家的孩子,自己吃下了那種藥?”


    顧白羽的話語一出,先前還較為冷靜的朱大夫,也忍耐不住地反問出聲,神色之間愈發急躁,眼看著,就要站到林肅海那一邊去,集體質問顧白羽。


    “朱大夫您先請息怒,”不緊不慢,顧白羽絲毫沒有被眼前眾人攻擊的陣勢所嚇倒,伸手從旁邊的店夥計手中拿過一個記錄本,翻開擺在眾人眼前,繼續說道:


    “各位可以隨便的看一下,這是今天晚上長汀樓全部客人下的菜單和相應的時間。


    在差不多的時間內,都有客人點過與出事雅間內相同的菜肴,但是除了這一間之外,沒有任何客人出現過異常的情況。


    如果問題真的是出在我們長汀樓的身上,那麽,想必不會這麽湊巧的,隻有這個雅間中的各家貴女出了問題,而其他客人的身上,都恰好帶著解藥吧?”


    “菜單是你們長汀樓自己的,你要說什麽都可以,就連是不是臨時造假,我們也都看不出來!”


    聲音淩厲,林肅海雙手環繞在胸前,斜眼看著顧白羽。


    膽敢擋在他林肅海升官發財的道路之上,不管是誰,他都不會手軟的放過,更何況,隻是個小小的顧家女兒。


    “菜單可以造假,菜可是做不得假,如若不信,雅間的菜肴尚在,也始終有各位自己的人守在那裏,各位大可以派個婢女仆役的,挨個嚐嚐試試。”


    神色從容鎮定,顧白羽的話語依舊不緊不慢,這種眾人圍攻相逼的態勢,比起從前她所單獨遇到過的每一個危險都要簡單得多。


    尤其是還有顧白汐和顧延庚這些自己早就摸清楚脾性的“幫手”在身邊,顧白羽的心中,沒有分毫的緊張情緒。


    “你這個姑娘,是想看著我們再出一次醜態嗎?”


    怒氣衝衝,今日的王尚書在林肅海的麵前賺足了忠誠度。


    “但是有一樣,”


    完全沒有搭理王尚書的意思,顧白羽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隨意地端起桌子上的一個茶盞,對著雨梨說道:


    “你們雅間的茶水,是自己帶著茶葉,自己派婢女到後廚衝泡的,依我看,嫌疑最大的,莫過於背著眾人衝泡茶水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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