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兩個人大有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那原本不想惹禍上身的船家,也隻好徹底放棄了自己原先那應付敷衍的想法,認真地迴憶著昨夜自己聽到看到的事情,然後一五一十地迴答道:


    “當時實在是太暗了,我隻朦朦朧朧地看清他們其中一個人的身型,比我低差不多半頭的樣子,但是十分壯實,估計得有您一個半的樣子,”上下打量著蘇墨軒那精壯的身型,船家老實的答道,“哦,對了,我還看到他的臉上有一道傷疤,而且,我還聽到那個女人喊他‘陸老大’,別的,我就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


    耳聽得船艙內的孩子不斷地唿喚詢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那船家帶著一副無可奈何地表情看向蘇墨軒,兩手一攤,表示自己再沒有什麽隱瞞。


    “如果再讓你聽到他們的聲音,你可以認得出來嗎?”不依不饒,蘇墨軒沉著嗓子問道。


    “這位官老爺,我真的隻是個路過這裏的外鄉人,今日把這船上的海貨賣完之後,我就要離開這清州城了,認不認得出來的,跟我有什麽關係啊?我船上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真的不能在這裏得罪什麽人啊。”語氣裏帶著幾分哀求,眼見著蘇墨軒和顧白羽越來越嚴峻的臉色,那船家似是明白了什麽一般的,生怕惹禍上身。


    張張嘴正準備說些什麽,隻聽不遠處的船坊中傳來一聲淒厲的女人哭喊的聲音,接著便是誰粗暴的轟趕之聲,然後便是幾個孩子的驟然大哭。


    “那邊肯定發生什麽事情了,這位官爺,您還是去那邊看看吧,去那邊看看好不好?”從觀望中迴過頭來,那船家看著遠眺的蘇墨軒和顧白羽,再度開口說道,語氣中的迫切之情難以掩飾。


    將目光收迴,蘇墨軒那深邃的眼眸探究似的在那船家身上停留了片刻,耳聽得不遠處的喧鬧聲越來越盛,蘇墨軒轉頭對顧白羽說道:“我們過去看看。”


    迴頭,卻發現剛剛還熟睡在馬車中的李景毓已然站在馬車之外,向著他們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手卻指著吵鬧聲傳來的方向。


    “他已經十幾天沒有迴家了,您就行行好吧,我一個人不要緊,可是這兩個孩子沒吃沒喝的受不了啊。”剛剛尖叫的女子已經被推搡著摔倒在地,雙手護著站在身後啼哭不已的兩個孩子,她對著船坊後艙麵目兇神惡煞的夥計哀求道。


    “說了他不在他就是不在,你自己的丈夫自己看不住,跑到這裏來哭哭啼啼的影響我們船坊的生意,限你在我沒有發火之前趕緊帶著你這兩個喪門星離開,要不然我就不客氣了!”怒容滿麵,那船坊夥計一臉嫌惡地罵罵咧咧地返身往船艙內走去。


    “他一直就在給你們船坊做事啊,周圍人都知道的,您就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們這弱小母子的,我們也不想給您添麻煩,就求您跟他說說,哪怕他不迴家,也多少給幾個銅板,孩子畢竟是他的啊。”


    撲上前去緊緊扯著那船坊夥計的褲腳,中年女子繼續哭訴道,跟在她身後的兩個孩子見狀,心中害怕,哭得更加響亮,引得來往船隻的人群紛紛側目。


    “你這個賤女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被突然抓住褲腳險些絆倒的船坊夥計頓時怒火滔天,口中罵罵咧咧的迴頭,揚起手來眼看著就要扇到那中年婦女的臉上,卻驀地被一隻冰冷而有力的手掌緊緊地握住了手腕。


    “你又是誰?竟然敢攔著老子打人?!”


    平白地被忽然冒出來的人將手腕攥得生疼,船坊夥計心中的怒氣更勝,猛地用力想要將手抽迴來,卻不想握著他手腕的那人幾乎在同一時刻毫無征兆地鬆開了手,於是一個趔趄,重心不穩的他便摔入了水中。


    “上來做什麽?先在清水裏好好洗洗你那張臭嘴,洗幹淨了再上來說話!”冰冷的聲音中帶著令人心生畏懼的寒意,居高臨下地看著在水裏掙紮著想要爬上船的船坊夥計,蘇墨軒毫不留情地一腳將他扒住船舷的手踢了下去。


    “你,你算什麽東……”


    最後一個字尚未罵出口,那船坊夥計的聲音便被忽然而至的船坊主的聲音遮蓋了過去。


    “蘇公子,什麽風把您吹到我這小船坊上來了?”聽到船艙外吵鬧聲愈演愈烈,始終沒有停歇之勢的船坊主原本帶著人出來,是想將那吵鬧的女人徹底趕走,卻不想才剛一出門,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船舷之上。


    於是瞬間改變了兇神惡煞的表情,那船坊主帶著一副榮幸之至的表情迎了上來,不過顯然,他口中的“蘇公子”喚的並不是出手的蘇墨軒,而是朝著手站在一旁看熱鬧李景毓。


    “原來這裏是張老板您的地界兒。”那諂媚狡猾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李景毓的頭皮不由得一陣發麻,卻還是轉過身去,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狹長的鳳目瞥著那在水中掙紮的船坊夥計,看向船坊主的眸子裏帶著明顯的警告。


    “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將李景毓目光中的意思接受得明白,船坊主雖然心疼自家夥計,卻也不敢立刻出聲求情,隻是狀似不明就裏地看向歪倒在一旁哭泣不已的母女三人,出聲問道:“這是怎麽迴事?”


    “迴老爺,”跟著那落入河中的船坊夥計一同出來的仆役在一旁應聲說道,“剛剛這陸家媳婦帶著孩子非要闖進咱們後艙找陸老大,李四已經說了陸老大不在我們這裏,但她偏不聽,爭執起來失了手,李四不小心就落入了水中。”


    那仆役也是個有眼色的,看著蘇墨軒與李景毓一路而來而此刻自家老板又是這種恭敬的態度,他自然是不敢將過錯歸到蘇墨軒的身上。


    “真是笨手笨腳的糊塗蛋!還不趕緊把他拉上來,平白的在蘇公子和周圍公子麵前丟人現眼!”心知能讓李景毓如此縱容的人來頭定然不小,慣會見風使舵的船坊主出聲嗬斥道。


    “洗幹淨了?說句話來聽聽。”絲毫沒有將那船坊主的話放在耳中,幽深冷凝的眸子看著那水中的船坊夥計,蘇墨軒隻是居高臨下地問道。


    “對……對不起……是小的,小的有眼無珠……衝撞……衝撞了公子……還請……還請公子高抬貴手……不要,不要同我計較才是。”


    秋日傍晚的河水寒涼無比,才不過片刻的功夫,那船坊夥計已然凍得渾身哆嗦,將船上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自知惹錯人的他趕忙對蘇墨軒討饒。


    冷哼一聲,蘇墨軒目帶不屑的從船舷旁走開來去,剛剛那仆役話中的“陸老大”三個字分毫沒差的落入他的耳中,既然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又順帶教訓了一下無賴,他自然沒那麽多閑工夫與這從來就不入他眼的人浪費時間。


    “我說陸家媳婦,你家陸老大的確不在我這船坊中,你這樣帶著孩子在我這船坊前哭鬧不休,真的是會影響我的張家的生意和名聲啊。”看著哭倒在地的陸家母女,船坊主張老板出聲說道,心中有鬼的他迫切地想趕走這個引人注意的大麻煩。


    “張老板,怎麽可能呢?我家陸老大他從來就是給您幹活兒的呀,十幾日前他從家裏出門的時候,告訴奴家的,也是來您這裏幫忙做個什麽活兒,您怎麽就能說沒見過他呢?他肯定在您這兒呢。”陸家媳婦不肯相信,摟著兩個孩子哭的淒涼。


    “你說你,我好好的騙你做什麽?”隱忍著心中的怒氣,礙於李景毓在場的船坊主張老板不得不好言好語,“這樣吧,你不就是因為家裏沒錢買米糧了嗎?我這裏有些碎銀子,你先拿去,應該夠你用一陣子的了。”


    說著,那張老板便從身上摸出幾塊碎銀子遞給跪倒在地上的陸家媳婦,而看向隨從仆役的目光中,卻分意思分明地寫著“將她帶走”。


    “張老板還真是好心呢。”誇人的話用的卻是冷冰冰的語氣,冷眼瞧著那船坊主的動作,站在一旁的蘇墨軒開口說道。


    “這位公子謬讚了,張某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諂笑著,船坊主問道,“敢問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蘇墨軒。”幽冷深邃的目光緊緊盯著那船坊主臉上的神色變換,蘇墨軒冷冷的說道:“長安刑部侍郎,蘇墨軒。”


    諂笑滿麵的臉上驟然閃過一絲驚慌,神情僵硬在那裏,雖然隻有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卻沒有逃過蘇墨軒那敏銳的雙眼。


    “原來是蘇侍郎,久仰久仰。”瞬間恢複那一臉的諂媚,張老板雙手作揖,笑容滿麵,“近來這運河上的兇殺案真是鬧得人心惶惶,張某剛剛還在擔心,不知道兇手什麽時候才能落網,既然蘇侍郎在,想來,那兇手不會猖狂多久了。”


    “但願如此。”淡漠冰冷的神色沒有絲毫的鬆動,蘇墨軒意有所指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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