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軒的問題成功地轉移了顧白羽對自己顫抖的右手的注意力,蹙眉思忖,顧白羽努力迴憶著驗屍過程中的種種蛛絲馬跡。


    充斥指尖的潮濕黏膩的感覺再度襲來,握著勺子的右手僵在半空中,顧白羽的腦海中忽然闖入一個濕漉漉的褲腳,褶皺卷邊出夾帶著幾片海藻的草葉,而那濕漉漉的褲腳,卻分明沒有血液沾濕的痕跡!


    “那兩個無名氏死者在生前曾經掉進過水中,就是在他們被殺之前不久,曾經掉進過水中,”從思索中猛地抬起頭來,顧白羽一向平靜淡漠的嗓音裏難得的帶了幾分激動和緊張,“當時血太多了,哪裏都是濕漉漉、黏膩膩的,我竟然疏忽了。”


    似是怕蘇墨軒聽不懂一般,顧白羽放下手中的勺子,目光直直地盯著蘇墨軒那漆黑的眼眸,再度開口說道:“驗屍的時候,我發現除了身上因為過度傷害而被血液包裹的那個歌姬死者之外,衣衫濕的最厲害的,便是那兩個無名氏死者。我當時以為是血太多,將衣服浸透了就沒有太在意,現在想想,人體的血液是黏稠的,怎麽可能會將衣物浸透的那麽徹底?更何況,”


    語氣頓了頓,顧白羽的腦海中再度出現那濕漉漉的褲腳,“我在發現海藻和水草的時候,那藏著它們的褲腳分明沒有太多的血跡,我當時是怎麽了,竟然沒有注意到這麽明顯的事情。”


    “好了,不要再責怪自己了,”拍拍顧白羽的手臂,蘇墨軒清冷的嗓音中帶著幾許的安慰,“兇案現場的鮮血實在太多,每個受害者都跟剛從血池子裏麵撈出來的一樣,你有所忽略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況你其實根本就沒有忽略掉這個細節,隻是太累了沒有來得及把它的異樣跟案子聯係起來,否則,也不會我的話剛問出口,你便想到了這些。”


    “但是……”心中莫名地有些慌亂,一向以高超的法醫技術與敏銳細心的觀察力為縱橫法醫界最大依憑的顧白羽,雖然並不是不知道什麽叫做“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也不是沒有在驗屍中犯過類似的錯誤,然而此刻在蘇墨軒麵前,卻不知為何,將情緒全然崩潰。


    “沒什麽但是,你隻是太累了,在顧家的這些時日,縱然不是被關在柴房中,你的精神也始終緊繃著無法放鬆,更何況這幾日顧延庚與羅氏母女連番針對你不放,你不是聖人,更不是神,不要這麽苛責自己。”


    語氣中難得的充滿哄孩子似的溫柔,放下手中的竹筷,蘇墨軒看著對麵一臉疲憊的顧白羽,心中更是覺得,自己當初拍板決定讓陶紀修出麵將顧白羽光明正大的請出顧家,是一個十分明智決定。


    若非如此,天曉得他們究竟要將顧白羽折磨到怎樣一副模樣才肯善罷甘休!


    “對了,”收起心中對顧延庚和羅氏母女充斥而起的怒氣,蘇墨軒瞧著顧白羽那看過來的目光,劍眉輕挑,俊朗的容顏上攀上了幾分笑意,問道:“聽你表哥說,其實是你把羅氏母女用個什麽神奇的藥丸折騰得夠嗆?神奇的藥碗?是什麽?能不能告訴我?”


    “啊?”一時沒反應過來蘇墨軒口中“神奇的藥丸”是什麽,顧白羽下意識地“啊”了一聲,音調高昂,將她恍惚的神思重新凝聚,於是笑著將袖袋中的藍色瓷瓶掏出來遞給蘇墨軒,說道:“新製成的麻醉劑,本來想找個貓阿狗啊的先試試看效果的,誰知道顧白婉好巧不巧地闖了進來,就拿她試試手。”


    “麻醉劑?能讓人渾身麻痹、沒有任何感覺?”輕輕拔出藥瓶上的塞子,將藥丸倒在掌心中的蘇墨軒好奇地觀察著。


    “嗯,不過不是永久性的,藥效退了,麻痹的症狀就會消失,人就會恢複正常。”低頭吃飯,腹中的饑餓感突然席卷而來,顧白羽一麵喝湯一麵解釋道。


    “會不會對人體造成什麽傷害?”仔細研究著掌心中的藥丸,蘇墨軒出聲問道。


    “隻要不過量使用就不會,否則就會造成神經中樞的永久性損害,最嚴重的,就會陷入深度昏迷一輩子蘇醒不過來。”抬頭看著蘇墨軒眼眸中的躍躍欲試,顧白羽故意冷著嗓子警告道:“我勸你別一時好奇自己吞一個試試效果,更別拉著李景毓一起,不然你們兩個人齊齊躺在我麵前動彈不得,我可是會毫不客氣的在你們身上練習針灸——反正你們沒什麽疼痛感覺。”


    “你可真夠心狠手辣的,”將藥丸重新放入瓷瓶之中,蘇墨軒哭笑不得地看著顧白羽,半晌才說道:“我是想問問你,這個東西能不能做成暗器什麽的,這樣既不會像毒藥那樣傷到人,又能幫我抓到嫌疑犯,你真是想到哪裏去了。”


    “哦,原來是這樣,我以為你跟李景毓在一起久了,也會變得不靠譜。”蘇墨軒的話讓顧白羽了悟似的點點頭,繼續說道:“我倒是真的想著什麽時候時間和藥材富餘了,給你和李景毓一人做一瓶,但從來沒想過做成暗器或者淬在暗器上,破了眼下這個案子,我可以試試。”


    “那好,一言為定。”愉快的點點頭,蘇墨軒低頭吃飯,眼看著天色漸漸亮起來,手頭還有許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一覺睡到自然醒,連日來都沒有真正睡個好覺的顧白羽,沉沉的睡到了傍晚時分,夕陽西下,金紅色的光輝將萬事萬物都鍍上了一層美麗的色彩。


    “蘇公子有沒有傳什麽消息過來?”從臥房內走出來,顧白羽對著正在小院中忙碌的茶心問道。


    “中午的時候一個叫做杜亦寒的捕快來過,說是蘇公子找到了‘可能的目擊證人’,但是看你睡得很香,便沒有吵醒你自己先走了。”聳聳肩膀,茶心迴憶著那個動不動就滿臉通紅的靦腆年輕捕快,和他那似是自言自語卻又似是對她說的一係列複雜的話語,不禁搖了搖頭。


    “他有沒有說我在哪裏能找到蘇公子?”聽到杜亦寒的名字,顧白羽自然知道茶心的聳肩搖頭為哪般,那個靦腆的少年,定是被潑辣的茶心鬧紅了臉,不自在的想要離去,卻又必須要將蘇墨軒的消息完整地傳遞給她。


    “小姐,早晨蘇公子離開的時候不是說了嗎,你要是想找他的話,隨便找個捕快,他們都知道去哪裏找他或者李公子。”轉手遞給顧白羽一杯茶水,茶心看著正準備再度發問的顧白羽,隨手拉開院門,說道:“咱們的門前每隔一個時辰就會有捕快來替班,眼下算算時辰,下一班的捕快就要來了,小姐你喝杯茶收拾收拾,正好可以趕得上。”


    看著語似連珠炮般的茶心,顧白羽的目光中充滿好奇,轉頭詢問似的看向坐在一旁的柳媽,顧白羽得到的卻是柳媽一陣琢磨不透的笑意。


    正打算開口詢問,門前換崗的捕快卻已經到來,於是隻得暫時放棄尋根究底的想法,顧白羽衝著那就要離開的捕快招招手,三步並作兩步的跟了上去。


    一路跟著那捕快來到運河邊上一座不甚起眼的茶寮之外,掀開翠色的珠簾穿行而入,首先映入顧白羽眼簾的,並不是清晨才剛剛分別的蘇墨軒那俊朗的容顏,而是一張形容枯槁的憔悴臉龐。


    若不是那一雙血絲遍布的狹長鳳目中依稀可見昔日的光彩,此時的顧白羽怕是真的認不出來眼前這個倦容憔悴而麵色蒼白的人,便是昔日神采奕奕而玩世不恭的翩翩公子李景毓。


    “你可算是出現了,你要是再不從那顧家大宅中出來看看我,怕是連我的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聲音期期艾艾,神情淒涼哀傷,麵對款款走入門內的顧白羽,李景毓那在人前強撐著的最後一分正經嚴肅,也頃刻間瓦解殆盡。


    “被關在柴房幾日幾夜的人貌似是我吧,你怎麽看起來比我更像被庶母虐待的嫡長女?”李景毓那一副憔悴哀傷的模樣令顧白羽無法完全地嚴肅起來,餘光掃過坐在一旁滿臉無奈的蘇墨軒,她半開玩笑的說道。


    “我沒有庶母虐待,我有這個不近人情的冰塊臉虐待!”轉臉瞥見蘇墨軒唇角的笑意,李景毓瞬間從坐椅上站起身來,怒意滿滿地抬手指著蘇墨軒,怨聲載道地說道:“要不是他那麽狠心地把我一個人丟給那幫如狼似虎的船坊生意主,我至於累成這副模樣嗎?蘇墨軒,冰塊臉,大混蛋,你真是夠黑心的!”


    咬牙切齒地看著唇邊的笑意愈發明顯的蘇墨軒,李景毓恨不得跳起腳來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


    雖然他語氣中的淒哀悲慘略有些過頭,然而李景毓卻並沒有說謊。


    自從第一起兇案發生到現在,連著數十天,周旋在態度刁鑽莫測的船坊老板間的李景毓,幾乎沒有合眼,連日來的鏖戰令他精神異常疲憊,更何況那日驟然聽說顧白羽被顧延庚囚禁在柴房,更是令他本就焦躁擔憂的心中,更是懸起一塊難以落地的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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