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坐在賓客席上遙遙的看著坐在最高位上的秦老夫人,一身鎏金暗線絳紫色衣裙,花白的發髻間金釵玉簪交相輝映,麵上皺紋雖多,卻是笑意不絕,那精神矍鑠的模樣,決計不是當初顧白羽見到的那個病病殃殃躺在床榻上的樣子。


    站在秦老夫人身旁貼心侍奉的,仍舊是明豔動人的秦楚嫣,隻是那一向乖巧順從的笑容落在顧白羽的眼中,卻多少令她覺得有些不對勁,似是陽奉陰違一般的,那笑容下麵藏著的,是不知從何而來的不滿與狠絕。


    “今日是姑母七十大壽,各位親朋好友能夠賞光前來,真是令秦家蓬蓽生輝,旭升在這裏對大家致以最真誠的謝意,”主人首席上站起一個風姿仍在的中年男子,藏青色的衣衫恰到好處的襯出他那硬朗健碩的身形,“酒宴就此開始,希望大家能夠各盡歡愉。”


    秦旭升簡短的開場白宣布了酒宴的開始,聚集了近百人的酒宴場上一時之間觥籌交錯,賀聲四起,親朋好友與各大家族紛紛將準備好的壽禮一一呈現人前展示送上之後,便輪到各家名門貴女借著“奉上小小心意”的名目,將精心準備的賀禮遞到秦老夫人麵前,言笑晏晏之間,卻是一個個媚眼如絲的看著坐在主人席位上的高隨遠和秦家的幾位尚未娶妻的豐朗公子。


    冷眼瞧著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含春少女,顧白羽並不是十分明白,一個個腹有詩書、甚至才幹的她們,為什麽會心甘情願的將自己的全部幸福寄托在一個不曾交往和了解的男人身上。


    尤其是在民風如此開放的大興王朝,女子並不需要遵守嚴苛的禮教而養在深閨,除了嫁人這條路之外,多的是方法能贏得自己人生的美好未來與無盡的幸福。


    “家族的利益與逼迫常常會令人身不由己。”似是看穿了顧白羽的心思,坐在下首的顧白汐幽幽出聲說道,“你看那穿淺藍色襦裙的李家三小姐,青梅竹馬的心上人並不是這群人中的任何一個,可她還是得笑容滿麵的極力將自己推給坐在不遠處的王家,因為李家的生意需要王家的資助。所以,有時候不是我們自己不想爭取,而是不得已。”


    “是麽?”語調裏聽不出絲毫的感情,顧白羽看著那熱鬧的場麵,似是想要說些什麽,卻沒有來得及開口,顧延庚不斷投來的目光明明白白的在對她說,下一個,該顧家了。


    “秦老夫人,”接到顧延庚信息的顧白羽沒有絲毫的遲疑,站起身來示意茶心將包好的賀禮遞給秦家的仆役,說道:“三件薄禮是顧家三姐妹的一點心意,白羽代兩位妹妹一起,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青鬆不老夕陽長照。”


    “好孩子,好孩子,”笑容滿麵,秦老夫人一臉慈祥的看著立在眾人之中宛若孤蓮盛開的顧白羽,和藹的說道:“我誰的賀禮孝心都能欣然收下,唯獨白羽你啊,我還真是得起身說聲‘謝謝’,若不是你醫術高超又對我悉心照拂,我這一把老骨頭啊,怎麽能健健康康的迎來七十大壽?”


    “老夫人嚴重了,”略略欠了欠身子,顧白羽說道:“能幫得上老夫人您,才是白羽之福。”


    “老夫人,這賀禮……還要拆嗎?”將茶心遞去的三件賀禮拿在手中,秦家的仆役略略有些皺眉,憑著他多年的經驗,但凡禮物過手,通過重量聲音便能大致猜測一二,這顧家遞來的三件賀禮中,兩件怕是玉石與金飾,然而另外一件,卻是輕飄飄的幾乎沒有一點兒重量,令他心中拿不定主意,生怕出了什麽紕漏而令顧家蒙羞。


    “看,當然要看,顧家的三個女兒個個生得水靈別致,想來心思巧妙,既然費心費力的備了賀禮給我這把老骨頭,那焉有不看之理?”沒有覺察到仆役神色的不對,秦老夫人樂嗬嗬的說道。


    “海棠雕花東海玉如意,”看到那仆役率先拆開了自己的賀禮,顧白婉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強撐著笑顏,對秦老夫人說道:“取東海壽綿長,如意隨心欲之意,婉兒恭祝秦老夫人身體安康。”


    “紫金鑲玉蟠龍鐲,”緊接著站起身,顧白汐的聲音婉轉溫柔,“汐兒恭祝秦老夫人福壽延綿,子孫滿堂。”


    拆完了顧白婉與顧白汐的賀禮,那持禮的仆役有些遲疑,再三掂量手中的禮盒,卻始終是空空如也,偷偷看向安坐在位置上的顧白羽,那仆役卻沒有看到什麽異樣,心道這顧家嫡長女此番又是被後母和同父異母的妹妹陷害,雖然替顧白羽心中焦急和惋惜,卻也仍舊是無可奈何的拆開了手中的盒子,卻不想他片刻的猶豫反倒是引來了眾人更加關注的目光。


    “盒子怎麽是空的?難道白羽姊姊忘記將禮物放進去了?”一個吃驚的聲音從賓客席上傳來,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待看清楚了,才發現是陶紀修陶太守的愛女陶思語,而下一刻,眾人的注意力又通通被那所謂的“空盒子”牢牢吸引。


    “思語妹妹說話真是可愛的緊,”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驟然從安靜的賓客席間響起,“裝了賀禮的盒子與不裝賀禮的盒子重量相差那麽多,即便是三歲的孩子也能分辨得出,又怎麽會忘?現下堂而皇之地端了個空盒子來,隻怕是不知將銀兩用到哪裏去了想蒙混過關吧?”


    話語刻薄尖酸,挑釁的意味毫不掩飾地撲麵而來,淡淡的看著那出聲嘲諷的淺碧色襦裙的柔媚少女,正是酒宴開始前站在湖邊涼亭的瓊花樹下頻頻向蘇墨軒眼送秋波的女子。


    “齊小姐,盒子裏並不是空無一物,”皺著眉頭將盒子裏的東西取了出來,薄薄的一張貼花紙箋,幾行清秀的字體整齊的寫在上麵。原本以為這紙箋是陷害顧白羽的人故意留下增添嘲諷之意的持禮仆役,在細細的看過那紙箋上的內容之後,卻瞬間換上了一副欣喜的神色。


    “老夫人,您看,這可真是千金不換的寶貝呢。”慌忙走上前去將紙箋遞給秦老夫人,那仆役的嗓音裏滿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這忽如其來的變化更加勾起了眾人的好奇之心,前一刻還絲竹之聲鼎盛的酒宴,幾乎是在刹那間便安靜了下來,眾人都伸長了脖子看向手持紙箋的秦老夫人,更有按耐不住者早已不顧儀態的站起身子傾身去瞧,想更早一刻知道那薄薄的紙箋上究竟寫了什麽東西,才能讓那見慣了奇珍異寶的持禮仆役說出“千金不換”的話來。


    “不過一張紙箋而已,有什麽好瞧的?難道是鍍了金子鑲了珍珠能起死迴生不成?”嬌滴滴的聲音再度響起,齊家小姐的臉上滿是鄙視與不屑,轉頭看向安然喝茶的顧白羽,問道:“我說顧大小姐,莫不是你怕在眾人麵前丟人,所以特地在紙箋上寫了些什麽求情的話好讓別人幫你掩飾吧?”


    齊家小姐尖酸刻薄的話一出,寂靜一片的人群便登時有了不大不小的騷動。


    顧白羽在顧家的地位人盡皆知,雖然憑借著“顧神醫”的美譽被召喚迴顧家,他們卻也相信,顧白羽的日子也未必會好過,手頭窘迫又不得不拿出賀禮,出此下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這樣的事情不是顧白羽做的,那麽也肯定是羅氏母女為了趕走顧白羽而刻意陷害。


    於是頃刻之間,不管持哪種猜測和看法,眾人的看向顧白羽的目光中都帶了不少的同情與歎息。


    “諸位稍安勿躁,”持禮仆役在秦老夫人的示意下開了口,見眾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到自己身上,清了清嗓子,他再度開口說道:“紙箋上是顧白羽顧神醫親手寫的藥方,小的不才,讀過些許的醫書,那方子上寫的,正是失傳已久的殘方‘澤壽方’的全部,正可謂千金難換,甚至萬金難換!”


    “秦老夫人喜歡就好。”看著秦老夫人看向自己的讚許而激動的目光,顧白羽站起身子淡淡的說道,“白羽不過是瞧著這方子有強身健體、延綿益壽的功效,想著隻剩下殘方太過可惜,所以翻了醫書研究補齊了而已。”


    將研究藥方的過程說得輕描淡寫,顧白羽在眾人或豔羨或憤恨的目光中平靜的坐迴軟榻之上。這方子並非是顧白羽自己研究所得,而是她前世的身為知名老中醫的祖父多年的嘔心瀝血的成果,今日這藥方被顧白羽如此信手拈來,從前卻費盡了一個老中醫的無數心血。


    “不識貨非要說貨假,齊凝兒,你還真是丟臉。”眾人對顧白羽的驚歎和對秦家的羨慕中,一個嘲諷的聲音肆無忌憚的在齊家小姐的耳畔響起。


    不用迴頭看也知道,說話的人是向來與她不合的宋家二小姐,於是心中更加憤恨,齊凝兒看著高隨遠衝著顧白羽點頭微笑的模樣,將衣襟狠狠地攥在手心裏,咬牙切齒的想要給顧白羽一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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