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夫,傷者在哪裏?”身為醫者的本能讓顧白羽在聽到人群中傳來的唿喊聲時,想都沒想的便大聲迴應,繼而不等茶心前來攙扶,她便幹脆利落的跳下馬車,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快步跑去。


    “在這裏,在這裏,受傷的人是個姑娘。”方才那唿喊的聲音再度響起,人群中一個身著灰藍色鑲紅紋捕快服的中年男子高高舉起了手臂,對顧白羽搖晃著示意他們所在的位置。


    “把她放展在地上,讓他們都散開,一丈之內不許閑人進入。”急急地走到傷者身邊,顧白羽一麵伸手去探那女子的頸部大動脈,一麵對那捕快模樣的中年男子吩咐道。


    一般現場警戒線的範圍是三米到五米,眼下場麵十分混亂與擁擠,顧白羽也隻得劃定一個大致的範圍,好盡量減少外界的幹擾。


    凝神細探,顧白羽卻感覺不到任何脈搏跳動的跡象,而指尖接觸身體時所感受到的異常冰冷而僵硬的觸感,更是令她心生疑惑。依著這身體的冰冷與僵硬程度,莫說顧白羽曾經是個經驗豐富的職業法醫,便是有一些法醫學知識的人也能看得出,這個女子怕是早已死了多時。


    可她的屍身又為何會突然出現在火場中?


    抬眼看著那一處幾近燒光的院落,顧白羽覺得,這燃燒的火勢也太過猛烈了一些,完全不像她前世所遇到過的那幾起正常燃燒的房屋會出現的燃燒狀況。


    “大夫,她怎麽樣?”眼看著顧白羽漸漸停下手中的動作而抬頭看向火場,繼而又重新低下頭神色狐疑地上下打量著那雙目緊閉的姑娘,先前那捕快模樣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地問道。


    “你是捕快?”並未迴答中年男子的問題,顧白羽隻是帶著幾分似有所悟的神情,伸手掀開女死者的衣領,仔細查看之後又將目光移向那女死者的腹部,頭也不抬的問道。


    “是,在下正是清州城新上任的捕頭展承淮,敢問大夫這位受傷的姑娘的情況究竟如何?”絲毫不以顧白羽的行為作怠慢而有所惱怒,展承淮反而被顧白羽那嚴肅認真的神情與專業熟練的手法所吸引。再加上他將顧白羽看在眼裏,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麵對如此混亂而危險的場麵卻能有這般從容淡定的氣魄和膽量,就足以令他心中隱隱生出幾分敬佩。


    “她不是傷者,是死者。”移手在死者的腹部仔細測量按壓之後,顧白羽站起身來,如水的桃花目中帶著幾分淡漠,直直地看著展承淮說道:“而且她已經死了至少三個時辰,也就是說,今日的火場隻是兇手為了毀屍滅跡而做出的假象而已。”


    “早就已經死了?大夫你確定嗎?”濃重的粗眉緊緊擰在一起,展承淮低頭看向那被濃煙熏得滿麵灰黑的女子向顧白羽確認到。


    近十年的捕快生涯讓他養成了事事務求精準的習慣,更何況若是顧白羽所言非虛,那麽,這件事便非意外死亡這麽簡單,而是會扯出更多的兇手、更多的秘密。


    “我確定。”絲毫不以展承淮的詢問為忤,從事法醫工作多年的顧白羽,最欣賞的便是認真負責、不肯放過一分一毫的線索與可能性的人。於是重新蹲下身子掀開死者的衣領,顧白羽指著死者脖頸上一道紅紫色的淤痕對展承淮說道:“看到這條勒痕了嗎?死者應該是先被人勒死之後才放入火場的。”


    “脖子上有勒痕不假,但你怎麽能確定那不是大家將她救出火場時無意中傷到的?”沒等展承淮開口,一個不滿而冷淡的聲音便橫插了進來,隨即,一個靛青色的身影便蹲在死者屍身旁,抬起略生皺紋的手去探死者的鼻息、翻查死者的眼眸。


    “大夫,這位是清州城的老仵作,張仲源張仵作。”見到那身影強行插在顧白羽同死者之間,展承淮便立刻出聲介紹到。


    “雖然,你一個十幾歲的丫頭敢麵對屍體可以算得上是勇氣可嘉,但檢驗屍體不是你們這些小姑娘白日做夢時的好玩兒幻想,連基本的狀況都不詢問就來判斷死因,小姑娘,你沒有基本的知識就不要添亂了。”語氣雖然比方才平緩一些,然而張仲源話語中的輕視與不屑顯而易見。


    “那依您高見,這道勒痕是怎麽迴事?”神色平靜的看了一眼對自己心懷不滿而攔在屍體前的張仲源,顧白羽索性站起了身子不再與他爭搶。反正該檢查的地方她方才已經檢查完畢,留在屍體旁邊也無甚用處。


    “剛剛我來的時候已經問過了,救火的人說,這個姑娘是用繩索被人從火中救出的,因此身體上有勒痕也是正常的事情。”抬手指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兩個青年男子,張仲源對展承淮說道,目光卻瞥向站在身旁的顧白羽,略帶蒼老的臉頰上滿是難以抑製的得意。


    “張先生所言也並非完全是虛妄。”絲毫沒有理會張仲源的挑釁,顧白羽低頭瞧著那神色痛苦的屍身說道。


    “什麽叫並非完全虛妄?你這是哪裏來的野丫頭,竟敢質疑我的判斷?我做了二十多年的仵作了,難道還會騙你不成?!”瞬間被顧白羽的話所激怒,張仲源再也顧不上方才刻意維持的老前輩的形象,“蹭”地一聲站起身來,他對顧白羽怒目而視。


    “張先生您先別著急,先聽這位大夫將話說完。”雖然心中多少認為顧白羽的話隻是被方才張仲源的態度氣出的狂言,但展承淮還是出聲阻攔了張仲源。


    不知為何,雖然理智告訴他,眼前的這個自稱大夫的姑娘太過年輕,所說的話泰半沒有根據。然而,多年做捕快的看人直覺,卻又讓他莫名地對顧白羽產生了信任,似乎她真的是經驗豐富的驗屍老手一般。


    淡淡的瞥了一眼白胡子亂顫的張仲源張仵作,顧白羽神色微冷的繼續說道:“就是因為你是經驗豐富的老仵作,才更應該看出來受害者早已死去多時。我之所以說你所言並非完全虛妄,是因為如果你觀察的足夠仔細,就能看到死者脖頸上有兩道勒痕,一道顏色青白,一道顏色紅紫發腫。傷痕顏色不同說明造成傷害的時間不同,死前造成的傷痕呈紅紫色,死後造成的呈青白色。”


    “你這丫頭還真能瞎編,兩道勒痕?我怎麽沒看出來?若是我待會兒再找到什麽證據,你是不是又要說什麽三道傷痕,或者再多道刀傷?”語氣裏滿是嘲諷與憤怒,張仵作瞧著顧白羽那自信從容的模樣便心頭來氣。


    原本想著年輕的小姑娘臉皮薄,自己方才幾句言語便能將她激走,卻沒想到她壓根不理會自己的挑釁,反而一臉平淡的提出新的證據。尤其是他總是隱隱的覺得,顧白羽那看似平淡的神情中深藏著對他的質疑與不屑。


    “我是不是胡編亂造,相信展捕頭可以親自驗證。”將張仵作那氣急敗壞的模樣盡數收在眼底,顧白羽卻絲毫沒有讓步的打算。


    法醫是死者最後的依靠,竭盡所能的替死者開口,找出真兇,伸張正義,是顧白羽在決定選擇法醫這一職業時聽到的第一句話,也是她一直以來的最高行為準則。不管前方有多少阻力,也不管那些阻力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傷害,都無法阻擋顧白羽查找真相的腳步。即便是在前世因此而喪命,顧白羽也沒有絲毫的後悔。


    麵對死者時,她的全部精力和頭腦都隻會被尋找線索痕跡所占據,至於會不會得罪人這種小事,則根本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張先生,死者脖頸上確實有一青白一紅紫兩道傷痕。”俯身細看,展承淮果然在死者的脖頸上找到如顧白羽所說的兩道傷痕。而那青白色的一道如此細微,若不是得了顧白羽的指點而特意細心去看,怕是他根本就發現不了。


    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居然會有如此細致入微的觀察力,展承淮的心中不禁對顧白羽更憑添幾分佩服與信任。


    “她隻不過是碰巧蒙對而已,有什麽好神氣的?”眼瞧著展承淮看向顧白羽的目光中多了幾絲敬佩之色,張仲源心中的不滿更甚,然而卻又不似方才那般底氣十足,隻是帶著質疑的語氣繼續說道:“這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能與別人有什麽仇值得別人費盡心思的又是殺人又是放火?”


    張仲源的話說出口時,顧白羽正從他身邊走過,向著那兩個始終默不作聲的青年男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聞言卻腳下一頓,顧白羽轉過頭去冷冷地看了張仲源一眼,先前還有所掩飾的不滿此刻盡數釋放,卻沒有多言,而是徑直走到那兩個青年男子麵前,神色嚴肅的問道:“剛剛是你們兩個人親手將她從火場中救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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